第1章(2 / 2)

枇杷花开 金波滟滟 3381 字 1个月前

“是啊,夫人你这次小产身子着实亏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养好,别落下病根。”刘嬷嬷也赶紧反对。

“没关系的,我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杨夫人这时却异常固执起来,“再说将军特别喜欢吃我亲手做的菜。”

“父亲果然回来了!”这时门口传来了三哥守义的声音,他正吃力地转着木轮车向屋子里移来,笑着望向屋里的人,“我在厢房就听到枇杷的声音,就赶紧出来了!”

“三哥,父亲是回来了!我亲眼看见父亲带着怀远军进城的!”枇杷说着已经跑过去帮三哥将他的木轮车推进屋子里,“一会儿父亲就会回家了!”

半年前营州经历了一场大规模的战事,突厥左贤王纠集了五万人马进入营州,半个月内接连攻下十余个由奚人、契丹人首领管辖的城傍羁縻州,然后大破营州实力最强的卢龙折冲府,旋即围攻营州城。就在营州东城墙一度被攻陷的最危急的时刻,父亲带着怀远折冲府的将士们驰援解围,营州城方没有步卢龙折冲府的后尘。

营州城虽然保住了,但损伤却是极其惨重的,一万多守军只剩下不足半数。而营州北部十余个城傍羁縻州完全成了突厥的附庸,营州四个折冲府中户口最多,兵力最雄厚的卢龙折冲府生灵涂炭,五千多户几万人只逃出数人。

自一百多年前朝廷在营州设立节度使府后,地处整个帝国东北边陲的营州虽然在与突厥的对抗中互有胜负,但却第一次出现如此惨重的败局。

几乎每一家都有殉国的将士,一家男儿都在军中的玉家也不例外,在卢龙折冲府当校尉的大哥一家全部丧生,随怀远军援救营州城的二哥殉国,临时参加营州守城的三哥受了重伤,母亲在城内救护伤者过于劳累,惊闻噩耗时又小产了。

虽然身居边塞,玉家人见过也亲身经历过生离死别,但是如此惨痛的伤痛还是第一次。

父亲带着怀远军解围后,并没有时间整修,而是受节度使之命追击撤退了的突厥人,又陆续出兵几次收复已经被策反了的城傍羁縻州,整整一个冬天都在外征战。

春天刚到,又有一股突厥人南下抢掠,他又带着营州健儿前去拒敌。身怀国仇家恨的营州人,除了节度使麾下的平卢军要留守营州城外,城内只要能骑马控弦的成年男儿几乎全部随父亲出城了。

这是全力的一博,全营州人都在关注着出征的将士们,关心自家的亲人。

尽管信任玉将军,但其实包括玉家人在内,所有人日日夜夜都在恐惧与期盼中度过。今天终于等到了玉将军平安回来消息,还是去年战事后第一次真正的开怀。

☆、第2章 节度使府

胜利的喜悦让玉家人脸上都带了洋洋的笑意,枇杷就站在母亲、哥哥和刘嬷嬷中间,把刚刚的所见又详细地描述了一番,“怀远军回来的人比去的时候还要多,好像还有很多奚人、室韦人,他们又带回了很多旗帜、牛羊,更多的是战马,最少有上千匹,马上还驼了很多的东西,所以这一次肯定是大胜!”

带着战利品得胜回来,父亲也能多分到一些吧,那就意味着怀远军今年的日子会好过些,朝廷的军饷已经不知道拖欠了多少年,怀远军自种自吃,可是营州久战之地,种下粮食往往没来得及收获就会有新的战事,很难保障补给,不足之处全靠战利品补充。所以获得足够的战利品也是怀远军存在的有力保障。

不用说普通的怀远军士,就是身为怀远军最高长官的家眷玉家,平时的生活也很清苦,也不过是最基本的衣食温饱而已,改善生活全赖几个儿子打猎所得,现在正是枇杷接过了这一任务。

大胜加上获得大量的战利品,这样的好消息总是振奋人心的,三哥守义越听越激动,将身子坐得越来越直,就连杨夫人苍白的脸也现出了血色,他们认真地听着枇杷说述:“父亲还穿着出征时的皮甲,他就是不喜欢穿明光铠,兜鍪下露出来的脸上除了眼睛就是胡子,向我笑的时候还有白白的牙。”

“嬷嬷,你先去烧水,”被丈夫得胜回来的消息鼓舞了的杨夫人说起话比平时要爽利,“枇杷,你赶紧去洗一洗脸,再换件干净的衣服。”

枇杷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窄袖紧身翻领长袍上面已经沾了不少的尘土,而下面白麻的长套裤更是变成了灰色,脚上登着的那双牛皮高腰靴上面也蹭了不少的泥,她便赶紧答应着回了自己的屋子。素色的衣服就是这样,只要出去走走回来就要换,更不用说上山了。

枇杷洗漱一番,又换好了衣服回到东屋,见三哥刚刚将兔皮完整地剥了下来,正在收拾沾了血的刀子,见了枇杷就笑道:“枇杷还真行!差不多每天都能打到猎物!”

“都是哥哥们教的箭术好!”枇杷说完后顿了一下,赶紧又说:“三哥,今天本来一同看到两只兔子,可是我只打到了一只,另一只跑掉了。当时我就想,玉家的连珠箭我还是没练好,否则一只兔子也不会跑掉的。”

玉守义看着小妹妹,心里无比地痛。因为家里只有一个女孩,所以就特别宠着,虽然玉家并不富裕,但有什么好的都是要先给小妹妹,小妹妹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甚至以前母亲从不让小妹自己出门,每次有点什么事都至少要有一个哥哥陪着,可是如此娇养长大的小妹现在不只每天要独自一人在外奔波着,为母亲和自己请医买药,打探父亲的消息,还要出城打猎给家里加菜。

不过谁能想到年仅十岁的妹妹走出家门竟然如此能干,这半年父亲基本没有在家里住过几天,家里对面的事情完全是小妹一个人担了下来。最令人吃惊的是,她原本只是在笑闹中与大家学了点粗浅的功夫,但是现在竟然能射连珠箭这样高难的箭术了。

玉守义这样想着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腿,明明看起来好好的,又一点也不疼,但却是一丝力气也用不上,就连站起来都不能。

枇杷已经悔不该提起哥哥们的,现在看到三哥的神态,知他心里难过,亦是伤怀。明明三哥的腿并没有被砍断,但是却不能动了,营州所有的医者都为三哥看过了,却又都束手无策,英武洒脱的哥哥难道一辈子都不能像过去一般纵马草原,引弓射雕了,这其实比死去还要痛苦。

都是可恨的突厥人!

玉守义这时已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向枇杷笑道:“你拿弓箭过来,我再把我们家连珠箭的秘决给你讲一遍,你现在还小,多加练习几年就行了。”

枇杷应声取了弓箭过来,玉守义这时也挪到了院子里,接过来给小妹示范,“看,三支箭就这样夹在左手指缝中,一支射出,另一支立即搭上,然后再下一支,如果练熟了三箭有如连珠一般,一支刚离弦,下一支就到,如此三箭很少有人或猎物能躲得过。”

枇杷认真地听着,又接过弓箭认真练习。习武需要天份,但是更重要的是手熟,成千上万次的练习后,自然就会有飞速的提高。

玉守义看着小妹的身姿,心里再一次感慨,玉家人世代从军,天生就是习武的胚子,枇杷年纪虽小身形还没长成,却已经看得出正是天生擅长骑射的猿臂蜂腰,而她的力量也要比一般的女孩子大,足以拉开角弓。

虽然先前枇杷不过是玩闹时习些功夫,但经过这半年时间的苦练,已经颇有模样,就是真在城外遇到三五个大汉,她亦能保全自己了。

就在这对兄妹一个教一个学,杨夫人已经做好了饭菜,转到前面,看到枇杷还在练箭,不禁道:“也不要练太久,你的手已经磨出茧子来了,就是我每天拿牛乳给你泡着也消不掉。”

枇杷并不肯停,“长出茧子才好呢,再拉弓时就不痛了。”

玉守义亦道:“娘,还是让枇杷练吧,有功夫傍身总不是坏事。”

杨夫人焉能不知儿子话中之意,无奈她还是舍不得,“那也要先进屋歇一会儿,你们的父亲也就回来了,大家一起吃飧食。”

这样的时候,枇杷并不违背母亲的心意,她完全可以在母亲看不到的地方练习,免得她太过担心。至于辛苦,她并不觉得,其实在她看来,练箭至少要比练琴好多了,而且有用处,她也真心喜欢。

面对着一桌子丰盛的晚餐,母子三人坐了下来等着玉将军,话题自然而然地又回到了枇杷刚刚看到玉将军的情况了。

枇杷又将刚刚的情况讲了两三遍,一遍比一遍详细,然后她实在说不出太多的东西了,毕竟她只在城门口看到父亲带着大军进城,连话都没能一句,然后就急着跑回家传达。

其实母亲和三哥也完全知道枇杷不过是比他们早一些看到了玉将军而已,别的也什么都不清楚,但是他们还是都盼着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于是,母亲更详细地问着父亲的衣着,而三哥的注意力则集中在回城的将士们身上,枇杷也尽力回想着答。当然,他们三人的目光时不时地从门口扫过,毕竟说不定下一刻,玉将军本人就会走进来。

可是大家等啊等,一两个时辰过去,父亲还是没有回来,刘嬷嬷只得把已经凉了的饭菜拿下去重新热在灶上。枇杷再也坐不住了,她先是一次次地到门外去看,失望了几次后向母亲和三哥说:“我去节度使府问一问。”

母亲迟疑着反对道:“你父亲一定与节度使商量正事,我们再等一等吧。”

“我就到节度使府门前打听一下,没事的,”枇杷安慰母亲道:“前几天我们总去打听消息,守门的兵士都认识我,他们知道我是玉家的,对我都很好呢。”

杨夫人其实特别着急,恨不得自己能到节度使府里打探,但是她现在根本出不了门,三儿子受伤不能行动,原来家里守门的两个老兵也都亡于守城一战,只有枇杷一个能出门的。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同意了,“你去了只向守门的兵士打听一下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