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2 / 2)

柳媛面上忽青忽白,抿着唇道:“夫人高才。”就再无旁的话了。

她见重岚之前,总想象着她是个满身精明市侩的商户女,靠着狐媚手段才迷惑了晏和,没想到见到真人之后,发现她不光容貌气度胜过自己,连她一向引以为傲的诗词也强过她。

被厌憎的人这么生生比下去的感觉倒比什么都难受,她面上涨得通红,想象着重岚正在用嘲弄的眼神看着自己,握着筷子的手指根根发白。

重岚才没功夫瞧她,她方才说了半天话,早就觉着口干舌燥,浅浅饮了口蜂蜜冲的茶才好些。

其实她这时候心里也有几分没底气,她这些天虽然进步神速,但至多也就是个打油诗的水平,这诗是她做的不假,但是后来晏和实在瞧不过眼,手把手地帮她全改了。

她一边喝茶一边在心里庆幸,有个探花的夫君真好。

何长乐倒似是真心高兴:“岚姐姐原来也会作诗,怎么一开始不拿出来让大家瞧瞧?你要是一开始就拿出这首来,也轮不到她张狂了。”

重岚真怕被她捧成了诗词大家,她这点底子没过两天就要露馅,忙自谦道:“我不过是胡诌了一首,抛砖引玉罢了。”

何长乐见她为人谦和,不全是因为重延的缘由,心里对她这个人添了几分喜爱,喜滋滋地挽着她的手道:“我那里有好些京里送来的宫花首饰,和几匹上好的布料,岚姐姐等会儿陪我瞧瞧去。”

重岚想起她奇怪的癖好,还有当初还是何兰兰的时候在她手里被打扮成一颗茄子的惨状,敬谢不敏道:“别院还有些事儿,我得早些赶回去打点了。”

她说完忍不住去瞧何长乐的穿衣打扮,瞧着挺正常的啊,怎么帮别人一打扮就这么不忍直视呢?

她倒是没猜错,何长乐还真是手痒了想帮她装扮一番,见她婉拒了,不由得失望地撅了撅嘴。

重岚假装没看见,等到宴席散了,她和众人并道儿走了出去,老远就瞧见晏和等在游廊的那边接她。

何长乐本来对晏和就没多少深情,自打遇见重延之后早就散了那份心思,见状揶挪地看着重岚:“这么点路,晏总督还怕你跑了不成?”

重岚正欲答话,后面的柳媛忽然心思一动,想到方才那首诗作,笑着扬声道:“采采黄金蘂,盈盈白玉觞。露兰何足饮,自觉肺肝香。我细品之后才觉着意境极好,又有些琢磨不透似的,能否请夫人详解一二啊?”

☆、第90章

重岚面上不由得紧了紧,她虽然知道这首诗的意思,但若是柳媛紧着追问,她只怕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更何况晏和还在,万一他不慎说出实话来,那今天乐子可就大了。

至此,她对这柳媛半分好感也没有,只剩下反感了。她微微蹙起眉,隐约有不耐之意:“我并非柳姑娘的师傅,没有教导你的义务。姑娘怕是有些想一出是一出了,难道你读李杜诗词遇到不懂的时候,还能把两人从墓里头刨出来不成?”

她这话说的极不客气,但柳媛先唐突在先,倒也没人觉得她说话难听,只是打圆场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若是柳姑娘有意,不妨私下再和晏少夫人切磋。”

柳媛现在的心态像是个急红眼的赌徒,明明已经输了一盘,却还忍不住孤注一掷地把场子找回来。

她面上尽量端着清高飘逸的架子,眼看着晏和越走越近,也不理会那打圆场之人,对着重岚朗声道:“既然这诗是少夫人所作,为何少夫人这般推脱,不肯解意呢?”

她又瞧了眼晏和,用湘妃竹团扇半掩着脸,轻轻挑了挑描的细长的眉毛:“莫非这诗压根不是少夫人所作,而是晏总督代笔呢?”

晏和这时候已经走到近前了,旁边还跟着几个何府请来的男客,也是来接家中女眷的,一众女眷避让的避让,行礼的行礼,人倒是显得更多了。

晏和垂眸道:“我代笔什么?”

柳媛迤逦转身,状似漫不经心般的行了个礼,但举手投足都带着股说不出来的风流优雅。她抢在重岚先开了口:“采采黄金蘂,盈盈白玉觞。露兰何足饮,自觉肺肝香。是我今日才听到的一首诗,不知道晏总督是否觉着耳熟呢?”

她半点不信重岚能做出这等好诗来,思来想去,只能是晏和作诗之后,被她无意中瞧来的,只要晏和开口承认这诗是他做的,那重岚就名誉扫地了。

她也几乎猜中实情了,重岚心里一跳,她现在没法说什么,晏和又不知道事情始末,要是真把实话说出来,那真是让人白瞧了一场笑话。

晏和立在游廊的廊柱边,袍角被风吹的扬起。他伸手漫不经心地转着拇指上的戒筒,转向重岚道:“你把这诗念给她们听了?”

他本来就生的风流秀逸之极,这般闲散的姿态更显出慵懒多情的美人模样,在场有好些已经是孩儿娘的夫人都止不住心肝乱跳。

重岚不好给他使眼色,只好屏气凝神地点了点头,心里祈祷两口子心有灵犀。

柳媛倒是越发得意,却抿着唇角,有些怅然哀愁地看着晏和。

晏和没多看她一眼,伸手把重岚拉过来,轻轻在她额上点了点,神情淡漠,声音却极爱溺:“不是说了吗?你作的诗,除了我,不准给外人看的。”

重岚微怔,看到他眼里的戏谑,反应极快地低头做害羞状,轻声道:“柳家妹妹让我作诗一首以助酒兴,我实在推脱不过,这才拿出来献丑的。”

柳媛看着两人亲密交握在一处的手,心里的酸涩抑制不住的冒了出来,听完她说得话,如同被人当面扇了个漏风巴掌般,脸上火.辣辣的。

几位身份贵重的夫人走在众人之前,都鄙夷地瞧了眼柳媛。这诗是不是重岚作的又有什么要紧的?只要晏和一心向着她,那在座的各位谁也不敢对她小觑了。而柳媛这样的,诗作的再好,在众人眼里也不过是个逗乐解闷的罢了。

成安公主懒洋洋地落井下石:“也是柳姑娘不懂事,自己常爱在人前吟诗作对,便以为旁人跟她一样,喜欢这才女的名头。”

她一派贤德长者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对柳媛道:“柳姑娘方才还怀疑这诗作不是晏少夫人所做,现在听着实话了吧?你年轻,自信些是好事儿,只是不要太过目中无人了,须得知道山外有山的道理。”

她一派知心长者的语气,又是公主之尊,被她说几句也不敢反驳,只能涨红了脸,屈膝行礼道:“公主说的是,都是我的不是。”说完话,她眼角已经泛红,却硬忍着不掉下泪来。

几位老成些的夫人见气氛尴尬,善意地打趣了晏和和重岚几句:“都说总督和夫人是难得的亲热夫妻,今日瞧见了才知道蜜里调油是什么意思。也是我们的不对,你们闺房之乐作的诗词,我们确实不该听的。”

好些人都上前凑趣儿,倒把柳媛远远撇在后头,让她面上又开始泛红。

重岚佯作害羞,红着脸任由她们打趣,时不时低声说一句“哪里哪里。”然后就再不肯开口了。

重岚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柳媛,见她形单影只地站在原处,倒让她想起了柳媛才进来时众星拱月一般的架势了,两相对比之下着实有点讽刺。

柳媛似有所感,也抬眼看着她,嘴唇颤了颤,眼里满是冰冷厌憎。

重岚收回目光,这时候几位夫人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她干脆和晏和转身告辞,出了何家别院的大门才吐舌拍胸口:“好险好险,幸好你方才机灵,不然今日我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晏和哼道:“你好歹也是二品命妇,就是大字不识,谁还敢当面笑话你。”

重岚啐他:“理是这个理,但大字不识的名声传出去好听呢?”

他掖了掖唇峰,垂下眼脸瞥她一眼:“今日的事儿你做的也有不当的地方。”

重岚尴尬道:“是啊,我不该为了争一时意气,拿你的诗作充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