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周围没人了,心里提着的那股劲一下子就从胸腔里泄了出去。
有时候,他简直觉得往事就像是一柄被刺入胸口中的剑,初始只是剑锋入体,微微隐痛,因而让人不甚在意,但这柄剑却总是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刻被某些回溯而至的往事寸寸推进,仿佛一定要把心脏都洞穿才可以罢休。
旁边就是护城河,江灼走到河边,想趴在栏杆上面休息一会。身后的一排路灯发出橙光色的光晕,面前的河面漆黑而平静,他伸手,对着河面比划了一个兔子的手影。
i祖父并没有因为过度的保护而对江灼隐瞒他生母的事情,家里也有一些林琼的照片。江灼小时候经常翻,长大一些之后,知道原来自己是个被母亲抛弃的孩子,就不怎么喜欢看了。
有林琼的照片当中,出现了江灼的也只有那么一张。那个时候他还是个不会走路的小宝宝,穿了一身带着耳朵和尾巴的小兔子装被母亲抱在怀里。
母子两人身后就是这条护城河,河边的栏杆上,一串串霓虹灯缠绕闪烁,灯光与波光交织,水面蜿蜒如梦。
而在母子两人身边的地面上,就清晰地印着一个兔子的手印。江灼问过祖父,江老说照相的人是江辰非,比个手印就当跟江灼和林琼合影了。
那是他们一家三口唯一的一张全家福,两只大兔子,一只小兔子。想必江灼在出生之后,林琼和江辰非也曾经努力试着修复两人感情之间的裂痕,但终究还是没抵过那些现实的矛盾,几个月之后,终于以最快的速度办理了离婚手续。
又是一阵风过来,河面的影子被打碎了,兔子逐渐扭曲成奇怪的形状,江灼兴味索然,把手收了回来。
“喂喂喂,你怎么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听一听嘛。我可是很会安慰人的呦……为什么不说话?总不会是想跳河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千万不要啊,喂喂喂!”
正在这时,一个絮絮叨叨的声音忽然从下方一点的位置上传了出来。
江灼低头一看,发现说话的是被自己趴着的雕花石栏杆。不知道是不是跟材质有关,它的声音有点像机器人,语速又快,听起来非常聒噪。
江灼低头看着这贫嘴的栏杆,面无表情地说道:“对,我就是要跳河,不想活了,你管我。”
他眉眼冷峻,也看不出来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栏杆劝阻道:“你看你这就没意思了,人生在世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像你这个模样,没钱了还可以去卖色,失恋了也会有痴情总裁苦苦守候,出路很多的。何苦寻短见,损你又害我。”
江灼本来没什么心情说话,结果被这个栏杆瞎扯一通,他也没忍住嘴欠,跟着搭讪上了:“我要跳河,害你什么了?”
栏杆道:“我靠,怎么这种问题你还问啊。你没看出来我很漂亮吗?知道每天多少人过来跟我合影吗?杆生的盼头也就是这个了。你要是在这里跳河淹死,别人肯定会忌讳闹鬼的,那谁还敢来这里玩,谁还会愿意跟我一起照照片。”
不得不说,栏杆的虽然嘴很碎又能扯,但听它这样天南海北不沾边地胡说八道一番,似乎真的能让人心情好起来。
江灼一哂:“你想多了,你是一个石栏杆,寿命很长,在这里立上几百年也不会坏。等我死了过一阵,游客们就会把这事忘了,照样有很多人来跟你合影留念。”
栏杆道:“游客们会不会忘了你,那我不知道,可是我能活几百年,我会记得你呀。”
江灼怔了怔。
栏杆又说:“我照相也很挑的,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就想跟你合影呢。活着吧,咱们每年都一块照照片。”
江灼忽然直起身,猛地回头。只见栏杆的另一头,云宿川趴在那里,正在月色水波之间笑着转眼冲他看过来。
江灼平时遇到了太多成精的东西,早对这种随时随地有人跟他说话的状况习以为常,只以为是栏杆成精了,根本没往别的地方想,谁料到竟然是云宿川这个缺德的玩意给石栏杆“配了个音”。
他是听到后面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再真的看见是云宿川耍他,皱眉道:“说什么疯话呢!”
江灼这一板脸,云宿川脸色霎时就变了,表情之惶恐简直让江灼以为后面来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妖怪,还回头看了一眼,周围除了他们两个,什么人都没有。
云宿川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跟前,拉着江灼歉然道:“对不起,你别生气。我回去找不着你,出来接,然后看你好像不高兴,是想逗你开心的。你不信吗?要不然我跳下去给你赔礼道歉……你别生气,我一看你皱眉心都颤了……”
他摸了摸胸口,想了下又说:“噢,说错了,我没有心。”
“……”
江灼反手一把揪住他,已经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酒味,想起云宿川似乎是替他老爹去哪个宴会应酬了:“你喝酒了?”
云宿川大着舌头说:“就一点。”
江灼:“……”
他没好气地说道:“奇闻怪谈,魈居然还会喝多了酒嚷嚷着跳河,我真是开了眼了。走,跟我回去。”
云宿川倒是不吵不闹很听话,老老实实在江灼身后跟着上了车。晚饭那些红酒江灼一口都没喝,倒是沈谦一杯杯闷了不少,所以他开车毫无障碍。
两人回了拍摄组。天色已晚,嘉宾们早就吃完了饭回到各自房间,一楼空荡荡的没有人。江灼和云宿川刚刚上楼,一间卧室的门忽然砰地被撞开,沈子琛气急败坏地从里面冲出来。
他显然是听到了声音特意出来找江灼的,见到他立刻瞪大了眼睛,嘶声道:“你跟我哥说什么了!”
云宿川眯着眼睛,也不知道看没看清楚来的人是谁,第一反应是拽着江灼把他藏到自己身后。他力气大的不行,江灼也没跟这个酒鬼抗着,站在云宿川身后看着沈子琛,唯一的感想就是“好大一坨”。
其实严格地说,目前的沈子琛应该只算是普通意义上的胖子,谈不上多么夸张,但一来他个头不高,二来也是以往的形象一直属于清瘦单薄一类,一下子跟过去的自己产生这么大的反差,视觉效果就很惊人了,怪不得要发疯。
沈子琛瞪着江灼,眼中布满血丝,简直恨不得一下把他从楼上给推下去。
刚才沈谦和江灼一起出去的时候,他还觉得满心期待,哥哥一向疼爱自己,想必肯定是抓住了江灼的什么把柄,来帮着他出气,这一点沈子琛丝毫不会怀疑,毕竟他对于沈谦来说,既是弟弟,也是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的人,地位非比寻常。
沈谦来的时候给他带了家里厨师做的奶油蛋糕和肥宅快乐水,沈子琛美滋滋在房间里吃喝了一会,正刷视频刷的开心时,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啪”一声崩了出去,打在对面的墙上。
他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胸前的扣子被撑开了一颗,白花花的肥肉正从修身衬衣的口子里面争先恐后地挤出来。
沈子琛大惊失色,手上的奶茶洒了一身。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正要确认自己看见的是不是真的,紧接着便只听“啪啪啪”又是好几声,这下可倒好,随着他的动作,衣服上一枚扣子都不剩了。
沈子琛敞着衣襟从床上跳下地,满身都是奶茶不说,裤子和袖子上的布料也紧绷绷地贴着身体,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地爆开,肚子圆滚滚地挺着,仿佛以前应酬时见过的那些中年发福的煤老板。
沈子琛惊骇极了,脸颊上的肉都在颤抖,他摸着自己的身体,无法相信那些肉真的属于他。
肯定跟江灼和沈谦的谈话有关系,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沈子琛根本就没有往那段十多年之前的旧事上想过,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沈谦又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噩梦,事情被挖出来的几率基本为0。他慌乱地摸到自己的手机,打开app,想要向客服问个清楚。
这样绝对不行,等于把他整个人赖以生存的本钱都给毁了,无论怎样也要想办法弄到容貌点,哪怕是赊账呢,总之他这个样子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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