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2 / 2)

晚蝉 杏遥未晚 2820 字 20天前

那是众人等待中的大事,宴兰庭昏睡三月,终于清醒了过来。

那日天降异象,雷鸣阵阵,雨却未下,晴空万里,天光伴着雷光同时降下,倾洒在五道山门那笔画铿锵的两字上,也飘忽在整个沧南山山巅。所有人都能看到那漫天的彤云自雷鸣响彻后升遍天际,也都能感觉到那道熟悉却陌生的恢弘力量笼罩山门。

看见宴兰庭自屋中走出来的时候,宴夏知道这一战与天相斗,是大爹爹赢了。

那天所有人都很高兴,五道重建以来从未迎来过这样的喜事,整个沧南山自是热闹非凡,人们忙碌着热闹着,最后干脆在山上燃放起焰火,整个山上喧哗喜悦,人们喝酒畅谈,最后是就连宴兰庭这个正主都受不住热闹先回去休息了,人们还在外面对月高歌,歌声与欢笑声穿透薄窗闯入薄凉月色,夜色映着红色火光,像是被点燃了整座山的热血。

身为五道掌门,宴夏自然也在场,不少人唤着宗主二字,要宴夏去热闹一番,宴夏捧着四象图坐在角落含笑推脱了过去,最后却仍是陪着众人喝了两杯酒。

酒暖了身子,也勾起了回忆,夜深之后,满院瘫倒着醉倒的人们,其中甚至还包括了素来酒量极好的二娘和三爹。

宴夏知道他们是高兴,大爹爹回来了,且终于脱了那困了半生的枷锁,他们自是高兴,宴夏也高兴,从未如此高兴过,只是这喜悦中难免缺了一个人的热闹,宴夏扶着干爹干娘们回屋休息之后,自己便也循着后院长廊缓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廊很长,廊间悬着许多四角灯笼,宴夏抬眸看去,那灯火并作一排极目而去不见尽头。这让她记起了那场她曾经在霜城见过的灯火,那是她此生见过最美的灯火。

她眸光浅淡而柔和的笑了起来,侧方天际突然耀出大片花火,宴夏抬眸望去,却是不知何人夜深无事又点起了焰火,火光缤纷开落,恰若人生之繁华寂寥,那些不论是繁华或是寂寥的光色皆照耀在她的身上,她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在火光里或明媚或黯淡。

不知为何,她突然很想见见心底的那个人。

然后她真的见到了那个人。

光影中四象图缓缓飘出,自其中飘出的浅光渐渐凝成了一道身影,纵然虚无,宴夏却依然能够辨出那熟悉的容貌,那浅笑的眉眼。

眼泪突然点染了眸光。

宴夏想说些什么,可是她怕眼前景致太美,她一语便要惊醒了梦境。

有人轻轻拥住了她。

·

今日的沧南山很美,就像很多年前霜城的中秋。

月色万里,灯火长明。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不要急!有番外的!日常和甜都在番外里!

第93章 番外 石碑

沧南山的后山有一处坟冢。

青灰色的墓碑立在高崖之畔, 崖边是薄雾漂浮,云海翻涌。

自那时鬼门与中原正道一战已过去整整一年, 自那一战之后,沧南山后就多了这样一块墓碑。立碑的人是宴夏, 碑上未曾刻字,宴夏也从未对中原众人说过什么,但几乎人人都知道, 那座石碑是属于谁的。

那座碑的主人传奇一生, 曾经是整个中原正道所有人的领袖,也曾经是他们所最忌惮的敌人,对于他的事情这世间总有许多说法,但如今这些都已经随着流年逝水埋进了土里。

所有人都知道, 一年前鬼门与中原一战, 明倾与鬼门之主大战一场,最终魂飞魄散于人世。

晨光渐起,星辰随之黯淡, 云海之间,一道身影静立于山崖之畔, 身上沾满霜露,竟似乎已在那处站了许久。

宴夏踏着晨间的石径来到此处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般情景。

站在碑前的是个身着黑衣的高大男子,他身后背着一把巨剑,腰间别一把长刀,应是常年行走天下, 身上衣衫陈旧破损,带着满满的风霜之色。宴夏曾经见过此人,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此人的身份,那是三门七派中南门最受器重的弟子,若是宴夏没有记错,他的名字叫做冉静。

宴夏并未刻意隐藏身形,在她靠近之际,冉静便已经察觉了她的到来。

冉静对宴夏挠头笑了笑。

他虽看来高大英武,笑起来却有几分腼腆,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急于想解释什么,先是回头看了那无字的墓碑一眼,又看了看宴夏,迟疑片刻方才道:“抱歉没有提前支会宗主就擅自过来了,只是盟主他走了也有一年了,我就是……”他说到这里,终是长叹一声,苦笑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他。”

昔年宿七身份暴露,众人躲他惧他,宴夏却从未想过,今日会有人来看他。

宴夏有些惊讶,冉静似乎也觉得自己此时实在没有什么立场能说这番话,他低垂着眼,摇头道:“当初盟主还在时,我也不曾开口替他说话,直到此时才想到来看他,是不是说来有些可笑?”

宴夏摇头不语,却并非安慰的意思。

正如冉静所说,当初发生了那么多事,中原正道,又有谁真的替他正名。

冉静长叹一声,终是颔首道:“我也该走了,宗主,告辞。”

宴夏点头应下,看着冉静转身离开,视线忽又瞥见那墓碑旁的一簇白花,不禁问道:“这是你送来的吗?”

冉静自然知晓宴夏说的是什么,他回身摇头道:“不是。”

宴夏静静看他,冉静已当先道:“我来的时候,它已经在了,应是早有人来看过盟主了。”

这世间,仍有人记着明倾此人。

那簇白花已经在山巅受了一夜的风吹,花瓣之上沾着湿润露水,被朝阳的光色点缀又添了几许明媚,宴夏与冉静皆盯着那簇花朵默然不语,然后又是一阵山风吹过,露水被风吹落跌至枯草间,冉静终于声音沙哑着开口道:“盟主待我恩重如山,若非是他我也无法拜入南门,更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当初知晓盟主身份的时候,我也怀疑过,也愤怒过,但我还是不知道我究竟应该如何去面对他。”

宴夏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话声寻常,似乎没带什么感情:“你并未相信他。”

冉静苦笑:“是,我做不到毫无顾忌的站在他那一方,我不敢,我的身后是整个北门,我不敢用所有人的性命做赌注。”

宴夏当然明白,她再明白不过,但纵然明白,她依然为当初明倾所经历的一切而难过。

冉静将视线自那簇花上收回,朝阳的微光落进了他的眼底,“你还记得鬼门最后对五道出手的那次吗,那次在沧南山上,没有人能够打败鬼门之主,那个时候不只是我,很多人都已经绝望了。”

冉静所说的那场战斗,宴夏自然记得,非但记得,且那份记忆异常清晰,对她来说那场战斗甚至就像是昨天刚发生过一般,因为那场战斗发生了太多事,也有了太多的得到与失去。

话音渐渐低沉,冉静忽而笑了起来,他道:“那时候盟主出现了。”

冉静的语气极为缓慢,但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却不知为何急促了起来,宴夏直至此时才想起来,明倾早已经不是天罡盟的盟主了,但在冉静的口中,盟主却永远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