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重大,为了快刀斩乱麻,他亲自出马,去霖州缉拿乱党。
只是未料被叛徒走漏了风声,他们一行人在半路上就遇到了袭击。
他只记得当夜无月无星,风很大,打更的老者声音越走越远,他身边的人也一个个倒下。
再后来,他听见了雨落青石板的声音。
冬季的地面很凉,他手捂着腹部,感觉到身上的热气一点点的消散。
之后的记忆越发模糊了,他终日昏沉,清醒不到片刻,又沉沉睡去,耳边来来回回都是人。
无数次睁开眼睛,不是床顶白色的帐子,就是车顶上粗糙的纹路,却也隐隐知道,他身边的人似乎也换了一批又一批。
按照常理,他其实死去,对乱党也好对明王也好,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
他若是他们,就应该让翟翎羽这个人,死在那个雨夜的巷子里。
这么费尽周折,将他运出京都,还将他从阎王殿救了回来,也不知道盘算着什么。
令他惊讶的,还有他身处的这个地方。
无火自亮的夜明珠,随手摆着的琉璃杯琉璃盏,还有那能发出金戈铁马和人声的古怪机关,穿着白色奇装异服的侍女……
还有那注入体内令人昏厥的毒液。
他第一反应还以为自己倒了外邦,但是接下来,又被他自己否决了。
翟翎羽在边关几年,和外邦人打过不少交道,但那外邦大多是蛮荒之地,器物工匠无一不弱于本朝,不可能会有如此精美和精巧的东西。
正当他陷入沉思的时候,房门似是被人推开,传来了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男人声音儒雅,听起来像是郎中:“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之前我进去过一次,撕裂后的伤口有渗血的迹象,已经按照您的嘱咐,重新包扎过一遍了,其他数据目前还算正常。”女人应该是侍女,声音里带着些畏惧。
“现在病人随时都可能苏醒,你不要进去了,等封总带人过来。”
“谢谢苏医生——啊,他们来了。”
随后房门被关上,所有交谈的声音都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还把门关上了。
他里抓着一块碎琉璃,那是他之前打碎琉璃盏的时候,落到柜子底下没有被清理干净的。
来人应该个子不高,身形也不健壮,所以脚步很轻,呼吸也很内敛。
他慢慢的走到自己的床边,却没有靠近,而是静静的站在原地,像是在打量着他。
打量了很久。
久到他握着的琉璃碎片又紧了紧,隐隐拉扯着伤口,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声女人的轻笑:
“现在我爹又不在,你装睡也没有人留你吃饭了。”
余初话音刚落,意料中的对上了一张错愕的脸,睁大了眼睛,眼底都是不可置信。
当年为了留在宋家蹭晚饭,下午听课结束,翟大少爷时不时就会用上装睡这一招,假寐半个时辰,刚好到宋家饭点。
然后顺理成章被宋家二哥叫醒,一同吃饭。
只是他这装睡的水平一直没有提高,这呼吸声特意卡的跟对过秒表一样均匀,熟悉他的人,几次就看出破绽来了。
余初从袖子掏啊掏啊,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来,放在了翟翎羽的床头柜上。
翟翎羽视线落在奶糖之上,动了动嘴唇,声音嘶哑干涩:“阿初……”
“嗯。”
余初掀开被子一边,从刚刚徒然升起的杀气就知道,他手里有东西。
果然看见他手中握着的玻璃碎片,她轻轻的掰开翟翎羽的手,碎片嵌入手中,都握出血来了。
“这里是域外,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独立于朝廷独立于外邦,与世隔绝。” 她将玻璃碎片取了出来,然后细细挑着伤口里的玻璃渣子,“域外机关精妙,大夫医术绝伦,当时你受了重伤,药石无医,恰好被我们的人救下,一路辗转,送到了这里。”
翟翎羽看见余初其实就释然了大半,剩下的戒备在这番解释中悄然瓦解,剩下的还有些不解:“那些边关军情……”
“我随口胡诌的。”余初解释,“大夫说需要激起你的斗志。”
翟翎羽松了口气:“域外之人,为何救我?”
余初一本正经想了想:“可能你曾经跟我定过亲吧。”
“噗——咳咳咳——”翟翎羽被逗笑了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等咳嗽平缓,他眼底都是酸涩,“你真是一点没变,说个谎都懒得编由头,张口就来。”
而且,她还是当初那副模样,不曾变老,不带世故,眼底干干净净。
***
这一次,余初呆够了二十分钟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还叮嘱护士去做清创护理,安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要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