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玄铁锋利沉重，晶玉柔韧轻盈。要想融合两种属性相差如此之大的炼材，绝非易事。苏含用冷火将晶玉反复灼烧，一直到那点幽蓝之中，终于是闪烁出了一泓晶莹波光；晶玉生潭底，自然也承载了水的澄澈。

玄铁还要再浸泡大约十余天，才能达到苏含的要求。她将禁制打好，又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一个储物袋。这里面足足装了近百斤的炼材，分别是下品的紫铁和乌金。这两样都是之前周器师所提到过的属性较为齐全的炼材，只是紫铁硬而脆，而乌金铸就的灵器却可以承受大一些的冲击力。

紫铁和乌金的共通之处相对而言比较多，如果想要让它们互融，难度会降低一些。这算是苏含的一次尝试：先找一找那种互融的感觉，再来进一步地感受材料。

紫铁和乌金被她涤去了杂质之后，用神识控在器炉的上方。金红色的火苗在炉底缓缓燃起，在苏含的调控之下，渐渐地变得粗壮了起来。这两种炼材苏含之前也曾经接触过，要是分开冶炼，绝对不会出错。她细细感受着器炉中的热度，手中输入灵力，而悬浮在炉中的那两种炼材，也开始渐渐地融化。紫黑双色的器液悬浮在炉中，苏含沉下神识，像着明悟堂里的器师们提及的那样，先观察，后谋动。

一开始，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这些炼液，还是和平日里自己守在器炉时见到的一样，温度、形状自己都了如指掌，但却是彼此疏离的。每当她试着将两抔液体引导到一处时，那种令人不安的细微的嘶嘶声，就又会响起——这是器液炸开的前兆。苏含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终于感觉到它们似乎靠近了一些，大喜之余急忙用灵力将两团液体合到一起。

紫色液团和黑色液团被她用神识一点点拉近，一层薄薄的灵力将它们暂时隔开，不久之后，苏含感觉两者的状况都稳定了下来，就轻轻地撤去了灵力的间隔，心念一动，泛着亮光的器液边缘微触，颜色微妙地融合了起来，苏含虽然激动，但心里却还记得周器师说过的话语：最重要的是要了解你的材料。她分出了一部分神识来观察器液相融的具体过程：这一切似乎都极为顺利地进行着，两团器液混合成了一体，只有几缕黑色或者紫色的丝线还透出在液团表面上。但是在苏含的内心里，那抹喜悦与轻松却早已不见——她感觉到了在这个新诞生的液团周围，灵气变得越来越稀薄，越来越阻塞。几乎只是在转瞬之间，她的担心就成为了事实：液体周遭的灵气突然大量散开，器炉里传来了一阵碎裂的声响。飞灰和碎屑迸射开来，迷住了苏含的眼睛。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些，急忙驱散粉尘，向器炉里望去：在这尊炉鼎的底端，只有着一块七零八落的黑色废料，气味呛人。

苏含也听说过有这种情况出现；炼材在成型的瞬间崩溃。她取出一片碎片，只是轻轻地一用力，它就化成了细小的粉尘，翻飞在空中。

她愣了一会儿，再度振作精神，掐诀起炉。

一晃已经是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在琉璃盏的灯光之下，趴着一个疲惫至极的身影。在她的脚边，黑色的灰尘积累了厚厚一层，那都是失败的碎石粉末；苏含没日没夜地尝试着互融的操作，终于是支撑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再度醒来时，已经是一整日的时间过去。苏含捏着一块乌金，心里想到：为什么会这样？

许多新人炼器师也经历过失败，苏含在这半个月里，有好几次都快要接近成功，然而每每到了最后关头，却又都成为了废料。其实这样的成绩，在同辈人里算是出色的了，要知道，许多人连开始的相融都做不到。甚至可以说，这样的尝试，已经算是摸到了炼器师的边缘。

但是苏含却总觉得，自己的炼制，就像是隔了一层白雾一样在描花一样。虽然可以模糊地感觉到些什么，可一旦落下针去，却又是满满的不确定。

火苗跃动，炉中悬浮的炼材，已经是最后一份了。苏含不敢再度贸然举动，只是凝神观察着。如果能看的更加清楚一些，就好了；带着这样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心愿，苏含渐渐地进入了一种非常专注的状态之中。此刻，她的眼瞳之中，只有那样炼材，悬浮着涌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原本单调的光景，却发生了一丝改变。只是在一瞬之间，她眼前的图景晕开了一圈细小浅淡的白色光芒，黯淡，模糊，很快就又消失不见。

苏含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那是什么？

她索性放弃了想要尝试互融的念头，只是去观察那两团器液。渐渐的，那道微弱的白光又是一闪，这似乎是一些白色的丝线、脉络那样的东西。

还有点像是网。

苏含心里浮现出了一个念头：这件事，她必须要弄清楚！

整理了石室，添加了原料，她花费了大把时间，去观察炉中的种种迹象。有时，她连着一个礼拜也见不到这白光一次，但运气好的时候，它们又会再度频繁出现，去引诱她的视线。终于，在临近出发前去拍卖会的前不久，苏含弄清了它的真面目：这可不是什么光辉，而是萦绕在炼材周围极为细微的灵气！

紫铁的灵气是较为整齐的，基本上是沿着直线流动，而乌金看上去则有些懒散随意，灵力交织成网。它们自顾自地流动着，偶尔也会出现轨迹交织的情况。这些细微的灵力波动，如果不竭尽全力去观察，绝对会被修士们忽略。像是苏含自己，平素里也算是用心观察了，但是若没有这一次契机，她估计也发现不了这点玄妙。

难道说，他们这些新人炼器的成功与否，是要看有没有正确地触及到灵气的流动规律？那么多次失败的经历，也是由于灵气在融合之时出了问题，而她却无法正确的引导。那么，如果能够看清楚这其中的具体门路，是否就可以成功地融合各种炼材？

乌金是炼材的万金油，几乎可以和其他所有炼材一同炼制。而紫铁就比较适合做成剑这些笔直的灵器，发出锐利的斩击。这一切，不正是和它们周围灵气流动的特点对上了吗！几乎所有的修士，都听说过循环之理，要是引导两样材料，使它们之间的灵气粘合流动，那么自己所求之事，岂不是把握大了！

苏含激动了半晌，才勉强冷静下来。

如果真有这么简单，这世界上的炼器师又怎么会这么稀少。这个想法有什么弊端吗？

她思索着原因，一一列出：灵气太难被看到了，对神识的消耗也大，后面很可能已经没有了炼器的余地；用自己的灵气引导的操作太为精细，根本不是他们这些练气修士能做得到的。更何况，世界上有这么多种炼材，一一摸清规律，又得花费掉多少时间！勾玉峰上高品器师肯定也看得见，他们选择闭口不说，估计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一时间，苏含心里极为矛盾。她感受到了自己对这种利落清楚方法的向往，但是修士的时间有限，如果真要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又不知会怎么艰辛。

不管了不管了！她平复了下情绪，先去金炎城里看看才是要务，剩下的就等回来再说吧！

她推开石室的门，呼啦啦掉下了一堆纸鹤。这些小玩意儿是青玄宗里最便宜的灵器，几个灵石就能买上一个，可用来传音。苏含捏碎纸鹤们，里面传来了粗犷的声音；这一次拍卖会，她手下的体修里也有不少想去看一看。他们集体租了一条飞舟，顺便问问苏含愿不愿意一起来乘。

勾玉峰的飞舟速度一流，苏含看看自己的清冥叶，决定加入。她也买了个纸鹤传了回去，找到了大家所在的地方。此时，山门中已经有不少修士驾驭着各自飞舟，准备出发了。

她先是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大澡盆。

紧接着，苏含才看清，这个澡盆里坐着六个壮汉，那些个后脑勺看起来还挺眼熟，她还记得这上面布满了被刺蜂蛰出来的大红包的样子。

他们中有人远远地望见了苏含，喊了一声，于是所有人都激动地朝苏含招起手来。

…不是说你们租了一条飞舟吗？

苏含跳上了澡盆，仔细一看，这个全木制的澡盆做得很结实牢固，在一端有着可供修士操控的法阵，灵石已经装填好了。总算有那么一个不太迟钝的，走过来向她解释道：“大师姐，这个盆比较便宜，你不要嫌弃啊，我们担心灵石到时不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