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2 / 2)

朱雀桥 画七 2478 字 13天前

夜色渐浓,庭院前的树枝上,几只乌鸦高站,发出的声音在无边的寂寥与黑暗中格外突兀,惊起一片残风落叶。

养心殿正殿,紫檀木椅扶手嵌着光泽莹莹的暖玉,纪焕稳坐其上,安神的龙涎香气味馥郁恬淡,却不及那女人身上半点暖暖桃花香。

午间他歇在明兰宫的雕花红帐大床上,那些争先恐后融入脑海中的记忆,叫他饶是在梦中也觉目眦欲裂。

与她成婚以来这些时日,他也曾想过,若是那日南阳王府设宴,他没有抱那万分之一的希望赴约,而她也不曾开那个口。

他们之间,是不是也就真的缘尽于此了。

陈鸾如果真的被十里红妆迎进纪萧的东宫,而他自己,是无动于衷,如同以往每次一样沉默着咽下这苦果,还是会强硬地将人掳到自个身边护着。

每次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竟总会生出那么一两缕的庆幸来,这样的情愫对他来说是全然陌生的,见识过人世间诸多黑暗肮脏,他从泥潭中爬起来,自知事事当自个咬牙争取,绝不抱侥幸之心。

这世上本也没有那么多意外之喜。

只陈鸾这一人,当真是上天赐下的珍宝,他情绪内敛,不知如何去爱一个人,却也将她的事时时放在心上,如珠似宝的捧在心口。

甚至他从未想过在她跟前当皇帝,当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至尊,他低下头颅,想做她的男人,成为她在这深宫中唯一的依靠。

偏生最叫他难以消受的一波三折,全是她给的。

忌讳莫深的夜里,纪焕的身子绷成了一条直线,而后不堪重负一般软倒在了靠椅上,满脸疲惫,眼底全是深深浅浅的血丝,错杂密布,骇人至极。

两世的记忆融于一身,他现在甚至分不清现实与幻境,原先那么些许的庆幸,也像是一面水晶琉璃,绚丽虚幻,不堪一击,碎成了满天的玻璃渣,绽放在他眼前。

原来,她真的也会嫁给旁人,当了那人三年的太子妃,吃尽苦头,尝尽百味,最后那个大雪纷飞的夜,瘦得能被风刮走一样。

她出嫁的那天,十里红妆,长安街一片繁盛场景,人人都跑去看热闹,普天同庆。他站在最高的角楼上,目光尾随着那顶红轿,直至入了东宫的正门。

此后三年,再无关联。

只是最后,多年筹谋,尘埃落定之际,胡元小心翼翼来禀报说太子妃昏倒在大牢里,他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却踌躇艰难,到底不受控制一般亲自到牢里走了一趟,将人带到了甘泉宫。

男人再是冷漠绝情,也断不是罔顾人伦之人,哪怕废太子已死,她陈鸾在世人眼中,也是他的皇嫂。

长嫂如母,这样的道理三岁的孩童都懂。

那夜她明显被下了禁药,神志不清,呓语喃喃,攀着他的衣袖目光迷离,吐气如兰,是他无数次梦中幻想的模样。

她失了神智,被药力驱动,可他却是清醒着的啊!

他清醒着,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搂了她不堪一握的腰肢,他低下头,覆上那抹念想了许久的温软,动作粗暴,近乎啃咬,心底憋着一股气。

可追究到底,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

直到瞥见那床榻上斑驳的点点红梅,他倏而觉得自己错得离谱,这样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得他头晕目眩,不敢置信。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她气息虚弱,气若游丝地靠在他身上,轻得如同一片羽毛。

至死,她都没有听过一句来自他的承诺,甚至连句喜欢,也是没有的。

又值月末,宫殿外高高挂在天幕上的弯月黯淡,时不时被几朵阴云遮住光华,黑夜漫漫,竟格外的难捱。

纪焕双目赤红,负在身后的手紧了又松,最后将那串佛珠丢在案桌上,大步流星出了养心殿。

胡元急忙迎上去,道:“皇上,可要传膳?”

一整日下来,只早间用了一碗小粥,万岁爷的尊贵之躯怎么受得了?

纪焕眼皮子都没掀动一下,月白的衣角被夜风吹得微动,与这浓深的黑泾渭分明,却又奇迹般的融合在一处,脚下的步子却不停,径直朝着北边去了。

胡元一愣,而后急忙跟上。

直到立在甘泉宫的门口,幽冷的风一阵一阵吹过,胡元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才要开口劝他回去,就见他家主子爷神情凝重,眼底的悲怆之意浓得几乎化不开。

“鸾鸾。”

男人些许低的呓语被风传得有些远,胡元劝说的话愣是卡在了嗓子眼,半个字也不敢吭。

整整一夜,被风吹成了半个傻子。

第二日天才泛出青黑的光,陈鸾便睁眼起了身,昨日实在是哭得厉害,到现在眼下的余红都还未消,只能用胭脂水粉遮个十之七八。

她早膳都未用过,便去了妙婵宫。

纪婵尚还睡着,听了宫女的来报,睡眼惺忪的下榻洗漱,直到听了陈鸾的话,困意顿消。

“你这是说什么胡话?皇后做主中宫,母仪天下,怎可轻易离开皇宫?”纪婵凤眸半开半阖,声音尚带着几丝不分明的哑意。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缘由复杂,陈鸾垂下眸子,半晌没有说话,最后才蹦出一句:“你昨日与我说想去佛山静养,我便寻思着同你一块去,皇上知晓缘由,也该不会驳回的才是。”

她这话一经说出,纪婵就微微蹙眉,没有追问其他,只问了一句:“你可决定好了?这一去,便是清苦的日子,若想再回来,只怕是难了。”

“这只怕是最体面的法子了。”陈鸾苦笑连连,心底生出些酸胀来。

天子榻边,男人骨子里又藏着那般的骄傲,怎容得下她这样一个人占了发妻之位。

从始至终,她都觉着自己没做错什么,却独独忘了,皇家本就是一个不讲对错,吃人的地方,那人说她错了,她便是咬着牙也只能跪在地上说句臣妾知错。

她主动离去,也能全两人间最后一丝情面。

是夜,神仙殿设宴,为远道而来的两国使臣接风洗尘,场面盛大,大殿舞姬身姿勾人,配着数不尽的美酒美食,一派歌舞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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