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直换了个方向,顺时针瞬移,这次他在心中默念着时间,控制着转圈的次数,经过无数次调整,这个无数次可能是一万次,也可能是十万次,对于掌握了第四维的人来说,时间可以任意挥霍,就像太平洋的水一样取之不竭用之不竭,总之,刘彦直终于掌握了规律,挪动到了1906年4月18日旧金山大地震爆发前的一刻。
凌晨时分的旧金山一片寂静,东方破晓,晨曦笼罩着城市,街头的煤气灯已经熄灭,送牛奶的马车轮子碾过柏油路,唐人街上勤劳的华人们已经开始一天的忙碌,尤其是那些开洗衣店的人们。
林素开的洗衣店悬挂着中文招牌,字迹清秀婉约,应该是琴棋书画精通的林素亲笔所书:彦直洗衣。刘彦直顿时明白,林素在用这种方式寻找丈夫的下落,只可惜她的努力都白费了,春闺梦里人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
洗衣店是很辛苦的行业,二十世纪初还没有洗衣机,全靠人力手洗,西方人的衣服需要浆洗熨烫,程序比单纯水洗繁琐许多,华人洗衣店遍地都是,靠的是价格竞争,本小利薄,每天要洗大量衣服,林素只能亲力亲为,每天早早起来干活,才能为自己和儿子挣得糊口钱。
虽然已经在美国住了六年,林素依然穿着中国服装,留着中式发型,看起来和当年初相识时无甚差别,只是做事变得雷厉风行了许多,她在厨房里麻利的做着早餐,煎蛋培根牛奶,做完了蹬蹬蹬上楼,将一个胖墩男孩拎了下来,以一口熟悉的略带湖南口音的北京官话教育儿子:“快吃饭,吃完了念书。”
儿子坐在饭桌旁,睡眼惺忪的样子,心不在焉的吃着煎蛋,吃两口就叫苦:“娘,我今天不想念书。”
林素板起脸道:“闭嘴,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不许讲话。”
儿子缄口不言,撅着嘴,吃完了早餐,林素拿着书本考他,小男孩倒背着手,郎朗上口背诵着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百家姓终。”
“好,一个字都没错,娘会奖励你的,下面写英文,从one到hundred。”
刘彦直就漂浮在半空中看着娘俩的一举一动,简直要被这温馨的一幕融化了,忽然他想到即将发生的大地震,心中焦躁起来,飘到桌旁,想拿起纸笔写字提醒林素,但是此时他已经变得更加透明了,连笔也拿不住了。
“林素,我来了,是我啊。”刘彦直试图拥抱林素,却穿身而过,他只是一缕越来越淡的魂魄,不能和人进行任何接触和交流了。
亲人就在咫尺之间,可是却无法交流,刘彦直痛不欲生,但更痛苦的是他连死都无从选择,他只是意识,不是真人。
大地震还是发生了,林素警觉的发现危险,赶紧让儿子出门去大街上站着,自己却再次上楼去了,刘彦直跟在后面无声的大喊,让她赶紧逃命,林素听不到,她奔到楼上,从床底下拖出皮箱,取出装细软的匣子,匆匆下楼,却发现儿子又回来了。
“娘,外面黑,我怕。”儿子说道。
房屋已经开始剧烈摇晃,林素顾不上训斥儿子,拉着儿子就往门口冲,忽然一根横梁砸下来,正中她的头顶,林素在昏迷前一秒用尽力气将儿子推了出去。
刘彦直泪眼模糊,却依然看的清晰无比,旧金山的大地如同波浪一般抖动着,无数房屋瞬间垮塌,这是一场生死浩劫,世纪灾难。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刘彦直一直陪着儿子在倒塌的洗衣店门口,直到救援人员赶到,木质房屋比砖瓦结构的有一点好处就是质量轻便于救援,大家将林素从废墟中救出来,探探鼻息,早就没气了,有人找来一块布将林素盖上,她手中的钱匣子也落入了别人手中,那人打开匣子,将美元拿走,匣子丢在地上,一张照片飞了出来,是刘彦直和林素在上海大马路照相馆的合影。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刘彦直曾经看到过的一幕,儿子被人领走,妻子的尸首被收殓安葬,他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必须追回自己的肉身。
刘彦直再次升空,沿着时间轴向前进发,目标是1943年10月28日凌晨,地点是东海岸,宾夕法尼亚州费城市德拉瓦河畔的海军造船厂。
……
费城海军造船厂,驱逐舰甲板上,穿越小组的倒霉蛋们被铁链子牢牢绑着,惊恐的看着巨大丑陋的前工业时代的电子管仪器通电,各种彩色灯泡闪烁着,电火花噼啪乱响,控制室内,上百个仪表盘的指针指向尽头。
绿色的烟雾弥漫开来,负责警戒的海军陆战队士兵都撤到了安全线以外。
死到临头,大家都已经绝望,不挣扎也不叫骂了,只希望自己能像汉尼拔说的那样,能抗得过超强磁场的辐射。
忽然,甲板上已经僵硬的刘彦直动了一下。
第八十六章 汉尼拔的炼丹炉
看到刘彦直有复活迹象的关璐差点尖叫出声,她是唯一还抱着幻想的人,因为刘彦直并不是死亡,而是离魂,只要魂魄归来,大家不就有救了么,可是刘彦直只是脚尖抖了抖就再没动静了。
也许只是脑死亡患者肢体无意识的抽搐而已,就像砧板上的死鱼也会动一样,关璐死了心。
忽然周围的噪音迅速减弱并且消失,噼里啪啦的电火花也消失了,所有仪器解除通电状态,船坞外侧的控制室里,汉尼拔冷峻的面孔露出来,喝令手下去把俘虏们身上的锁链打开,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手下们照办,将四个人释放了。
“让他们走。”汉尼拔挥挥手。
手下面面相觑,但还是执行了命令,喝令道:“还不快滚。”
万没想到大魔头汉尼拔居然发了善心,谁知道这家伙下一秒钟会不会反悔,关璐催促大家:“别吱声,赶紧走。”
偏偏有人不识好歹,拴柱年纪小,愣头青,梗着脖子喊道:“不行,直哥我得带走。”
“没门。”汉尼拔冷笑道。
“祖宗,别闹了,那根本不是汉尼拔。”还是关璐聪明,低声劝了一句,拉着拴柱离开,四人忙不迭的下了驱逐舰,上了小艇,滑向河面上的水上飞机,直到他们启动飞机引擎,轰鸣着离开河面,汉尼拔博士才瘫倒下来。
与此同时,甲板上的刘彦直睁开了眼睛。
卡塔琳娜水上飞机里,甘加达尔将引擎马力加到最大,快速逃离造船厂水域,死里逃生的他们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类似的场景,杀人不过头点地,把人的灵魂从肉体中剥离出去,从此飘荡在宇宙和时空中,那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你刚才说什么,那不是汉尼拔?”姬宇乾问关璐,“难道是刘彦直?”
“对,汉尼拔没有理由释放我们,我怀疑是彦直的魂魄上了他的身。”关璐答道,“我看到他轻微动了一下,就知道他一定会救我们的,没想到是用这种惊悚的方式。”
“你是说,鬼上身?”拴柱是大青山深处的山民,听说过一些神汉神婆请鬼神上身的典故,再说刘彦直既然能请岳武穆上身,那么就能上汉尼拔的身,被人上和上别人,道理相通,差别不大嘛。
“别说的那么难听,彦直不是鬼,这也不叫鬼上身,这叫夺舍。”关璐神神叨叨的,这些并不是她的专业领域,而是彻头彻尾的民间封建迷信糟粕,不过关博士倒是精通此道。
虽然从科学上无法解释,但这个答案是最合理也是最符合大家心理预期的,所以每个人都坚信不疑,是刘彦直复活来解救他们的。
“那咱们别跑太远,回头俺哥找不到咱该着急了。”拴柱忧心忡忡道。
“不,我们回去接他。”姬宇乾道,“杀一个回马枪。”
……
回到1943年的时候,刘彦直已经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形态了,他处于离散的分子状态,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很快就要魂飞魄散,彻底消失。
刘彦直耗费了太多的能量,他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灵魂,而是弥漫在空气中的一团意识流,就像落在水盆中的一滴黑墨水,再也整合不起来了,一些魂魄进入了他自己的身躯,但无法有效操控,只是动了一下脚趾头而已。
大部分的魂魄,就近扑入了汉尼拔的身体,刘彦直误打误撞情急之下竟然做出了夺舍的举动,他立刻感受到了躯体带来的质感,第一反应是拉下电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