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捏着文旌的手,喃喃轻语:“想……二哥以后不要走了,好不好?”说罢,她抬起了头,素面粉颊,下颌尖尖,眼中清光潋滟,美得惑人。
文旌凝着她的脸,有片刻的失神,箍在她腰上的手不禁紧了紧,将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使两人靠得更近……他轻声道:“好,我以后不走了,但是你要告诉我,三年前,你为什么执意要和我分开?为什么……为什么对我那么残忍?”
任遥怔了怔,脸上浮现出了哀戚的神色,缓缓低下了头,睫宇微颤,“对不起……”
“我不要你跟我道歉,我要知道为什么!”文旌紧抓住任遥的肩,迫她直视自己,抬高了声音逼问。
任遥的脑中闪现出了三年前部分破碎且凌乱的场景,奈何酒气浓重,醉意愈深,好些场景变得模糊,如在迷雾之外,看不分明。
但唯一分明的,这亦是她不愿记起、深恶痛绝的一段记忆,在朦胧醉意里稍稍碰触到边缘,便觉心如刀绞,痛得难以自抑。
“阿遥,告诉我!”文旌还在耳边逼问。
任遥突然在混乱里摸到了一丝丝清明,原来他坚持要和自己同乘一辆马车是为了从她嘴里探寻究竟……是呀,他这个人,向来冷静、精明,凡是在他眼皮底下,什么事情都要明明白白,容不下丝毫隐瞒。
比起大哥,要从她的嘴里问话自然是容易许多。
可有些事情,一旦说出来,却未必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即便坚韧刚硬如他,也未必能承受得起……
“阿遥……”马车行得很快,文旌已听见窗外传入长安街市上喧闹鼎沸的声音,应该很快就要到任府了……他平添了几分急切,箍住任遥的手也更加用力,刚想再问些什么,却见怀中人蓦得上前反抱住了他,温软的唇瓣覆上了他的唇,竟是任遥主动扑上来亲他。
她亲得很是杂乱,毫无章法,也毫无温柔可言,好像只是为了堵住他的嘴,让他说不出话来。
文旌的脑子在短暂的空白之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
又气又恼,当即上手要将她推开,可任遥像块半化了的糖,黏黏腻腻的紧贴在他身上,推了几次都没推开,渐渐的,文旌向外推的动作也变得黏腻、敷衍……
他的手犹豫徘徊在任遥身侧,任由她像只迷途的小兽,蜷在他怀里,笨拙地啃咬着他的唇……心底默然落下一声叹息,那是在顽力抵抗之下最终无可奈何地缴械。
文旌反抱住任遥,微微用力,将她抵在马车壁上,顷刻间反客为主……
任遥做了个梦,梦中很是混乱……且荒唐。
她好像喝了点酒,很不幸,喝醉了。然后又趁醉耍了点酒疯,胆大包天地抱住文旌又是啃又是亲,而文旌竟然没有生气,还好脾气地哄着她,纵着她,到两人分开时,他好像还抚摸着她被亲肿的嘴自言自语:“以后我可得将你看紧点,不能让你在旁人面前喝醉……”
然后,她便被抱起了起来,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被平放下。
身底下软软的,好像是她的床榻,很快便有人给她盖上了被衾,她缩起身子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之中,耳边好像是冷香的声音:“小姐,冯公子要走了,他来向你告别,你要不要起来送送他?”
冯元郎要走了?
那自然是要送的。
可她的头昏昏沉沉,根本醒不过来。良久,才听冷香无可奈何地叹气:“算了,小姐醉成这个样儿……”
又有人给她掖了掖被角,因而她顺势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任遥醒来,揉搓着惺忪睡眼坐起来,外面已是日光大盛,炽亮的光束顺着木棱窗格渗进来,落到她的脸上,有着融融暖意。
意识稍一清醒,便觉有种撕裂的疼从脑袋里传出来,她捂住脑侧,轻轻‘唉’了一声。
冷香听到动静,忙掀帐进来,见任遥醒了,又出去吩咐侍女热羹汤,并带了杯温水进来,才埋怨道:“小姐,你怎么能在外面喝这么多酒!你酒量本来就不好,喝醉了还爱胡言乱语,胡作非为……”
任遥抱起瓷瓯‘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被她说得一阵心慌,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试探着问:“我喝醉了都干什么了?”
“奴婢哪里知道!是大公子和二公子把你送回来的,一回来你就睡了,还说呢,冯公子一大早就走了,他来向你告别,奴婢怎么叫都叫不醒,眼睁睁看着他恹恹地走了……”
任遥一滞,动作僵硬地扭头看她。
“这是真的,不是做梦……”
冯元郎的事不是做梦,那冯元郎前边的事也不是做梦了……
任遥心里咯噔一下,忙下榻奔到铜镜前,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嘴。
红若胭脂,艳若桃夭,唇线圆润饱满,非常明显的……肿着。
完了……
任遥颓然跌坐在妆台前的木凳上,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不断盘旋,无限放大。
她还怎么有脸再见文旌。
……
日光澄净,洒在廊前,将栏杆上的锦葵雕花映得格外明晰。
文旌抬手挡了挡投进来的阳光,继续听着金明池和扶风的禀报。
“如大人所安排的,由吏部呈书举荐千牛卫中郎将夏普接替舒城,任北衙四军统领。魏太后那边的人只略微提出了些异议,没有大加反对,事情还算顺利。”
扶风道:“我觉得有些奇怪啊,北衙四军涉及京畿防御,魏太后怎么会这么轻易就交出来?”
文旌垂敛下眉目,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金明池眼梢飞翘,勾起一抹不羁笑意:“看来大人所料不虚,舒城在魏太后心中的份量不轻啊。”
扶风与江怜对视一眼,迷惑更甚,忙追问道:“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倒是说清楚些。”
金明池道:“本来舒城已经被押送出城了,可大人让我知会京郊的驿馆寻个名目将他扣住,再把消息透露出去,让魏太后的人知道。本来只是投石问路,想试探一下魏太后的反应,果不其然,她自打知道舒城被扣下之后,就一副投鼠忌器的模样,连在朝堂上也不大跟丞相作对了。”
文旌自打从舒檀口中知道了其母与殷如眉的关联之后,便有些怀疑,或许舒城当年的杀妻行为不单单是为了抛弃糟糠、另攀高枝,还有可能是……杀人灭口。
毕竟根据舒檀的证言,舒秦氏极有可能知道杀害殷如眉的凶手是谁,正在她要带着信物向渤海殷氏求助之时,却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