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砚忽然抬手,猛地砸在身旁的书架上,书架轰然倒塌,上面的东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乱了,也碎了。
巨大的声音,不由让方瑾枝惊了惊。她低头,望着滚落在她脚边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金算盘,是她小的时候刚开始学管账,陆无砚专门为她特制的一个小算盘,这个小算盘陪了她很多年,直到上个月,陆无砚才换了一个大的算盘给她。
当时她没有注意原本的小算盘被收到哪里去了,没有想到竟是被收到这里来了,是被陆无砚收起来的吗?
此时的小金算盘已经摔碎了,一颗又一颗的小小金珠子洒落一地。
在它旁边,是一个摔坏的风筝,撑骨从风筝面穿透,显得有些狰狞。方瑾枝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风筝是她刚来温国公府时,陆无砚教她做风筝,他们两个人一起做出来的。
当初他们说过等过了年,天暖和了就一起去放风筝。可是后来他们因为这样又那样的事情耽搁了,始终没有去放风筝。
直到方瑾枝已经将这件事情忘记了,却在今日见到了这个风筝。
“方瑾枝,这九年在你眼里只是一场阴谋?”陆无砚踩在摔坏的风筝上,一步步走向方瑾枝。
“我为你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利用你、报复你?”陆无砚的语速很慢很慢,好像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将话说完,又好像每说一个字心里都是巨大的痛楚。
这个样子的陆无砚让方瑾枝的心好像被一只手握紧了,喘不过气一样地疼。她好想好想跟随自己的本心,大声说:“不是的,不是的……”
可是理智压住了她的情感,她艰难地开口:“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第130章 占有
“说啊, 你说啊!”方瑾枝执拗地望着他,势必要一个答案。这一场质问已经压在她心里许久,她已经没有办法在压下去, 今日一定要问出来。
她忍着哭腔,哽咽地说:“也许你和哥哥瞒着我的身世是对的, 那些真相的确不堪又让人痛苦。也许……也许我不知道那些事情会更无忧一些。可是我并不后悔知道那些事情,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更要弄清楚!”
她溢满泪水的双眸望着陆无砚,泪水模糊视线,有些看不清陆无砚了。她闭了闭眼, 让泪水从眼角流出,复又睁开眼望着他,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你以为我的心病是因为我的身世?”方瑾枝缓缓摇头,“我不会因为那样一对父母折磨我自己,我……我在意的只有你……”
“在好多个夜里, 我望着身边的你,都想要问出来,可是又不敢问,你对我那么好,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我怎么办呀……”她怔怔望着陆无砚,“就算这一切都是假的,我甚至做不到恨你。你总是瞒着我这个瞒着我那个,我只想你不要再骗我……哪怕真相会让我加更痛苦……”
陆无砚望着站在身前哭得仿若泪人儿一样的方瑾枝, 她站在他身边的时候显得格外娇小,此时整个人垂着肩显得愈发脆弱无助。
陆无砚心里愤怒未消,他问:“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梦吗?梦见你害死了我的母亲,梦见你为了救我而死。”
方瑾枝的眸中浮现隐隐困惑。
“那不是梦。”
方瑾枝猛地睁大眼睛。
“大概上苍可怜我,在我三十四岁的时候,在我成为大辽的帝王,而身边所有至亲之人全部惨死之后,回到了二十年前。”陆无砚苦笑,“我醒过来的时候层山被皑皑白雪覆盖,我睁开眼睛就看见小径尽头的你,懵懂无措的你,才五岁的你。”
陆无砚抬手,眷恋地抚过方瑾枝被泪水浸湿的脸颊,“想听一个故事吗?关于你我,藏在我记忆里的你我。”
陆无砚不等方瑾枝的回答,继续说下去。
“你五岁的时候投奔温国公府,用你的小聪明讨好陆家的每一个人,那个时候曾祖母瞧着你机灵,又嫌弃我性子太孤僻,把你扔到我身边,让我教你读书,其实不过是想我多说说话,身边有点生气。”
“你是不是以为我的性子不好相处?毕竟经过了两世的沉淀,如今的我已经收敛许多,随和了很多。前世啊……”陆无砚忽得笑了。
“前世的我洁癖更重,而且你不是特殊。你来垂鞘院的第一天,我让丫鬟把你扔到热水里洗了两个个时辰,要把你洗干净。甚至日后的每一日,你来垂鞘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乃至于你每日上午的脸色都是红红的……”
似想起那个时候脸蛋永远红扑扑的方瑾枝,陆无砚的嘴角不由浮现几许笑意,心中愤怒也渐渐消去。
“我对你很严格,或者说喜欢折腾你。那个你啊……比起现在的你优秀得太多了。琴棋书画诗酒茶,歌舞、行商、插花、刺绣……甚至连舞刀弄枪都要教你。而且,你若学的令我不满意就狠狠地罚你,大冷的天罚你站在檐下两个时辰,罚你跪着熬夜抄书,打你的手板……”
“在你年纪还不大的时候,你为了用好成绩讨我欢心,在闺中参加各种比试,也不管别人是不是比你大了许多。唔,你只能拿第一。一开始的时候你若拿了第二我都会罚你。后来嘛……若别人谁赢了你,我就把谁丢进水里,又或者在她出行的轿子做手脚。然后也不知道是我作弊还是你太优秀,这天下竟是没有比你更才貌双全的人。你处处优秀,简直堪称完美,除了商户遗女的身份。你讨陆家人欢心,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甚至偷偷改了对你的称呼,将‘表’字去掉。曾祖母甚至想要给你抬身份……”
“可是我不准,你只能是我的,只能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能去!”
陆无砚絮絮说了这么多,方瑾枝听得愣愣的,她根本没反应过来。
“陆无矶这样欺负你,依我的性子哪里会放过他?”陆无砚摇摇头,“重新来过一次,我倒是放过了他,因为……上辈子,我把他杀了啊。所以我就想,这辈子还是算了吧。”
方瑾枝震惊地望着陆无砚,“他、他是你弟弟……”
“可是他欺负你啊……”陆无砚温柔地去擦方瑾枝的眼泪,“对,我一直在欺负你。可是你是我的东西,只有我能欺负你,别人谁都不行。”
望着眼前一脸震惊的方瑾枝,陆无砚好像陷在了回忆里。那个在别人面前异常耀眼,却在他面前乖顺的像个小绵羊一样的方瑾枝。
他永远在挑剔她,训斥她,可是她永远都能按照他的要求做好,甚至超出他的预期。
那段时光,他的洁癖接近病态。时常刚吃了东西,就会扶着膝呕吐。她就会举着帕子、水杯递到他面前。
她知道他嫌弃她脏,总是在裁新衣服的时候特意吩咐袖子长一些、宽大一些,然后将手藏在袖子里,用袖子隔着将东西递给他。
没错,他嫌弃任何一个人的靠近,包括方瑾枝。她在他身边待了那么多年,别说是碰她一下,连她靠得太近都会嫌恶。
直到她十三岁的那一年,陆无矶将她推到了鲤池。
那一次陆无矶故意找了陆家长辈外出吃喜酒的机会。鲤池边围了那么多人看她笑话,或许有人想救她,可是陆无矶不许,非逼着她求饶。
陆无砚得到消息,不甚在意地继续喂鸽子。他才不会管她。
直到暮色四合,来报信的小丫鬟又一次来禀明情况。她还泡在鲤池里,不肯服软,不肯出来。那鲤池的水并不深,可是她身上湿了,那么多人围着,她不能出来。
已经入秋了。
陆无砚难得出一趟垂鞘院,他在众人的注目中一步步走进鲤池,将震惊地方瑾枝抱出来。
那是他第一次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