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2 / 2)

警校的教官都由老师担任,江喻教的是刑事犯罪侦查系,训的自然也是刑事犯罪侦查系。

那天是黄昏,大地被烤得热气腾腾,余温不散。

傍晚的光照在一群稚嫩的脸庞上,他们望着他,期待他对他们说出“欢迎你们来到寮州刑事警察学院”。

但他们失望了,因为江喻从不说欢迎,他有自己的一套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的方式。

他欢迎他们的方式,就是走到他们面前,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

“背上你们的包,出去跑步。”

新生的军训都有体能训练,一般先从五公里开始,但江喻不一样,他直接改成二十公里,自己也背着包,在前方领跑。

夕阳天,大片晚霞由橘红渲染至瑰丽的粉紫,淡淡的金光淌在年轻的脸庞,淌在他们流水一样滴下的汗水,折射出眩目的晶莹。

西边日头仿佛在燃烧,余晖里,他们喘着粗气,跑得像一群牛。

姚起东在跑到七公里的时候,开始翻白眼,“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宁凛没有说话,他说不出话,光是跟着江喻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心脏在胸膛砰砰跳,汗水迷了眼睛,他看什么东西都是扭曲的。

除了江喻在前方的身影。

他沉默着往前奔跑,身后的学生越来越少,跑到最后只剩下他们几个,但他既不回头也不喊停,就这样安静地跑着,像一个使徒,奔赴自己的信仰。

宁凛顶着一颗被刨得锃亮的脑袋,咬紧牙跟上。

八公里的时候,姚起东趴下吐了,零散的几个人更少,到最后,跟在江喻身后的只剩下宁凛一个人。

江喻像是终于察觉了这个学生,侧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没有欣赏也没有轻蔑,他专注地看了他几秒,然后说:“别跑了。”

宁凛强忍着喉头的干涩,他拼命摆臂,去摆脱地心引力对他越来越沉重的双腿的吸力。头发早就被汗水打湿了,藏蓝色作训服衣服贴在身上,衣摆正往下滴水,跑一步掉一滴,第二滴又快速凝聚起来,致敬他酸痛的肌肉和惊人的毅力。

宁凛不想说话,但对上江喻的眼神,他忍不住开口,嗓子火燎火烧的,“那可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江喻有点意外,但他不会拐弯,直说道:“你跑不动了,别跑了。”

宁凛嗤笑:“你看不起谁呢!”

二十公里跑得一群人虚脱,他是唯一坚持下来的一个,虽然看起来很费劲,但他坚持下来了。

就冲这点,他觉得自己特牛逼,至少比大多数人都牛逼。

江喻:“我没有看不起你。”

宁凛:“那你就别管我!你放心,我比你想象的还能吃苦!”

江喻看着他狼狈的脸,少年有一双水洗般的眼睛,明亮灼人,傲骨和倔强都藏在里面化作火焰,燃烧不熄。

那一刹那,他仿佛被里面的光烫着了,有些仓皇地别开眼。

江喻将嘴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转回头,说:“我也没心疼你。”

虽然他确实,比他想象的要能吃苦。

江喻:“你已经不行了。”

宁凛歪嘴笑,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车,“老师,男人可不能随随便便说自己不行啊。”

江喻面色严肃,不搭理他的玩笑,“别逞强,下次我会换一个标准重新要求你们。”

“什么标准?”

江喻跑得气喘吁吁,缓了口气,说:“按女生体测的标准,八百米,叁分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尾音仿佛带着一丝笑意。

说完,他开始加速,将宁凛甩出一段十几米的距离。

风呼呼地吹,没一会儿,他跑远了。

宁凛拽着包带,死死盯着他的背影。他本来都要停下了,硬生生因为他这句话又逼自己迈开脚步。

他盯紧江喻,他那句玩笑话化成了无形的力量,往他虚软的身体里打进一剂强心针。他承认,他被刺激到了。

宁凛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包带用力一扯,紧紧扣住肩膀。

“他妈的!”他大喊一声,憋着股气就往前冲。

整个操场都回荡着他中气十足的声音,掷地有声——

“士可杀,不可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