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和兔良再次回到雾沼之中,他们看着嫩绿的青草因为不能化成人形,只能自己一点点移动。天空似乎下雨了,雨水冲去了青草上的鲜血,将它洗的一尘不染。
小小的青草,渐渐深入雾沼,小心躲避着危险,最后竟然到达了囚龙池附近。
灼华和兔良已经好几天都不曾说话了,这几天里,他们就看着桃染执着的向着雾沼中心移动,那小小的稚嫩的嫩芽却仿佛拥有无限的韧性,没有任何困难可以阻挡嫩芽的脚步。
“我们回来了?!”灼华惊异的站在浓雾之外,他能感觉得出,他们马上就要进入囚龙池附近。桃染的本体竟然来过囚龙池附近吗?
兔良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囚龙池里的水是露水的味道。”兔良每天都会喝冷卿凝聚的露水,因此露水和池水,兔良还是分得出来的。
灼华不明所以,灯火之中,桃染又开始小心翼翼的移动了起来,她精巧的通过了阵法,灼华和兔良赶紧跟上,跟着桃染移动,渐渐通过了阵法。
距离囚龙池已经很近了,一个人影却摇摇晃晃的从浓雾中走了出来,那人一身淡青色衣袍,丹凤眼自成风流,唇角轻佻,纵使满身狼狈,整个人也散发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味道。来人踉踉跄跄,身上满是伤口,甚至不经意间差点踩到桃染,直到桃染开口喊道。“步月钧。”
淡青色衣袍的男子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去,眼神略带疑惑,最后目光定在嫩芽之上,嗤笑一声。“想不到堂堂仙人,竟然是一颗草。”
声音轻佻,一如他漫不经心的气质。
桃染并未生气,而是继续问道。“九溯呢?”
步月钧勾唇一笑。“在阵法中,放心,我和留风共同布下的阵法,无人可破。”说完,就要迈步离开。
桃染沉默片刻,问道。“你伤势过重,已经是必亡之相,强行续命,还会损伤魂魄,你要去哪?”
步月钧迈步离开,挥了挥手,声音带着几分思念,几分悲痛,几分期盼。“当然是回家娶媳妇了,我媳妇那么好看,怎么能让她等太久。”
话音未落,身影已经湮没在浓雾之中。
桃染在原地停留了很久,也许是在望步月钧离开的方向。
灼华和兔良却是无比惊讶,将九溯带到雾沼中心的人竟然是步月钧,而且看起来桃染是知情的,两人的对话中,似乎步月钧命不久矣,却强行续命离开了。
桃染的嫩芽动了动,向着囚龙池的方向探了探,似乎是翘首看了看,桃染继续移动,向着囚龙池的方向而去。
片刻,视线一清,浓雾尽数被挡在外,灼华和兔良在引魂灯的指引下,再次回到了囚龙池。囚龙池中,九溯若有所感,跃出水面,正要开口说话,却看到兔良伸着爪子做禁声状。
九溯顺着兔良和灼华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一扭一扭慢慢挪向河岸的细小嫩芽。这青草不知什么血脉,也不知什么名字,看起来极为普通。
借着引魂灯的光芒,三人看到,曾经的雾沼中心并不存在浅池,而是一处凹谷,而桃染就一点一点挪到了凹谷中心,中心位置立着一块墓碑,墓碑上刻着九溯的名字。
曾经的九溯确实死了,人类的身躯死亡,被步月钧带到了雾沼中心。
嫩芽挪到了墓碑旁,探着青草叶小心的擦了擦墓碑,然后探着稚嫩的青草叶贴在了墓碑上,一片残缺的逆鳞从桃染的身上飘出,最后融入坟墓之中。
刹那间,九溯的眼睛猛地睁大,似乎想到了什么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兔良也隐约猜到了,唯有灼华还有些迷茫。但是很快,贴在墓碑上的嫩芽上开始凝聚出一颗一颗晶莹的露珠,一滴一滴如同泪水,滴在了凹谷之中。
露珠越聚越多,坠落的越来越多,渐渐湿润了墓碑下的土地,渐渐的凝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渐渐的水洼扩散,逐渐扩大。
这中心浅池,这囚龙池中的水就是桃染凝聚的露珠!是桃染凝聚出来的一片养龙池!
第56章 桃染和九溯
三人就这么静默了的站了一天, 而贴在墓碑上的嫩芽也渐渐抽长,似乎借助龙气恢复了一些。随后,嫩芽挪回了岸边的位置,从一棵分化成了两棵嫩芽,从两棵嫩芽分化成了四棵, 从四棵变成了八棵……
浅池四周,渐渐布满了嫩芽, 而嫩芽渐渐抽叶, 慢慢换了一个样子。青草高约四到六寸不等, 最高不过膝弯,单叶,青绿, 叶片卷曲如龙, 或成盘卧之态, 或呈腾跃之态……
囚龙草!
所谓的囚龙草竟然是桃染所化!而所谓的囚龙池,也是桃染凝聚的露珠所成!所谓的囚龙, 不过是保护。
引魂灯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去,囚龙池恢复了平常的样貌。灼华和兔良的脚下是一颗咬不断也拔不掉的囚龙草,那么坚定, 就像那个决绝的人一样, 不移动分毫, 不妥协分毫, 不退让分毫!
九溯静落在岸边, 愣愣的望着脚下的青草出神, 四爪谨慎的挑选地方,没有踩到任何一棵囚龙草,尾巴也高高翘起,唯恐压到一棵囚龙草。这副样子毫无青龙的威严,甚至有几分好笑,兔良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九溯之所以如此迫切离开囚龙池,想必也是想要去寻找桃染的踪迹,却不曾想,桃染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守护着他。这份沉痛想必除了九溯,再无人能够体会。
兔良和灼华没有打扰九溯,九溯在岸边站了一天,第二日天明,突然仰天长啸,冲天而起,囚龙草不意外的席卷而上,缠绕上了青龙,将青龙压低在囚龙池上空。而这一次,被缠绕住的青龙却没有再挣扎,而是顺从的任由囚龙草压低。
囚龙草退散之后,青龙再次腾空而起,然后再一次被缠绕,压低……
一声声悲痛至极的龙吟声响了一整天,一次次腾跃而起,又一次次缠绕而下。不知在执着什么,还是眷恋什么。
九溯平静下来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除了逆鳞之外,九溯还多赠了一块圆润的龙血琥珀,由龙血汇聚沉淀而成的琥珀,虽然珍贵程度不及逆鳞,却也是世间可遇不可求之物,就算是九溯,也不能保证所流的鲜血都能化成琥珀。
“走吧,回去救你那棵窝边草,不要晚了。”九溯静静卧在浅池之中,语气难辨。
“那你呢?”兔良不禁问道。
九溯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道。“这一次换我陪着她,不过,终有一日,我们会一同离开,重回北洲大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杀止杀!”
不再有丝毫挣扎,九溯慢慢沉入囚龙池中,兔良带着逆鳞和龙血琥珀离开了雾沼,离开很远,再也没有听到龙鸣声,想必,从此以后,雾沼深处再难听到龙鸣之音了,因为真龙不再渴望离开,也找到了想要寻找的人,剩下的,只余相互陪伴和守护。
两人没有回到最初的雾沼入口,毕竟他们没有取得囚龙草,自然不能交差,而身为妖灵的他们不像人类,自有判断方向的方法,从其他方向离开了雾沼。
两人回程的路上都有几分沉默,兔良背着沉甸甸的逆鳞,并无太多喜悦。灼华终于如愿寻到了桃染的踪迹,却也并未有太多开怀。
沿途之中,经过一个村落,兔良看到了一只黄色的土狗坐在一个无名碑前,那只黄色的狗似乎看到了她,仿佛认识她一般,竟然汪汪的冲着兔良叫了两声。
灼华脚步未停走过,兔良扭着小脑袋盯着那只狗看了许久,莫名的想到了阿黄,那个同样不认字不会写字总是笑嘻嘻的少女,那个敢直言要城主之位的少女。
走过跃君城,灼华带着兔良去了一素斋阁,带走了一盘瓜子,吃了一顿素菜,听了一段故事,而这一次说书人讲的故事,主角是一只名叫阿黄的狗。
据说曾经有一女子养了一只黄色的土狗,取名阿黄,如今乱世,女子与父母失散,只带着阿黄走南闯北,靠揭悬赏告示生活,后来战乱,女子与阿黄也失散了。有一天,女子独自去了北洲城,揭了一个寻找囚龙仙草的告示,自此一去不返,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