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容景谦居然还记得此事,倒让她实在有些意外。
她道:“谢谢。”
容景谦颔首,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庄常曦此时脑子也逐渐清明了,道:“对了,你为何要说我是你表妹!无论如何,我也应当是你表姐才对!”
虽然她的身世是假的,但她比容景谦大半岁可是实实在在的!
容景谦道:“你生的面嫩。”
庄常曦呆了片刻,竟觉得此理由无法反驳,且让人完全不想反驳,甚至还有点美滋滋,她捏着那木盒,道:“好吧,表妹就表妹吧。”
她这样好说话,容景谦却仍不走,只是时不时往外看,仿佛在等着什么一般。
庄常曦疑惑道:“你在等什么吗?”
话音刚落,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庄常曦吓了一大跳,下一刻便有几个黑衣人从窗边跳了进来。
顿时各种被刺杀、被围住的恐怕记忆涌上心头,庄常曦也跟着尖叫一声,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容景谦却像是早有防备,他利落地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三两下就解决了那几个破窗而入的刺客,还有闲暇按了按庄常曦的被子,低声吩咐道:“一会儿别出来。”
庄常曦自然是不敢出来的,她听见无数脚步声在外头响起,容景谦动静极大地和还活着的一个刺客一路厮打至屋外,屋内一时间反倒安静下来。
庄常曦只能一个人缩在被子中,祈祷这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刺客赶紧被解决,外头姚豪的声音不断地响起:“抓刺客……抓刺客!”
之后又是各种兵刃相接的声音,庄常曦瑟瑟发抖,只觉得大冬天的,自己仍是被吓的一身是汗,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终于逐渐安静下来,有人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庄常曦房间的门,是翠儿的声音。
她小心地推了推被子,疑惑道:“庄姑娘?庄姑娘,是你吗?快出来吧,外头没事了。”
庄常曦闷得慌,下意识要出去,又突然想起当初在猎场中的那个“贴身奴婢”,她一顿,隐隐感觉到翠儿在拉扯自己的被子,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狠狠压着四周的被子,不肯让翠儿掀开。
翠儿显然急躁起来:“庄姑娘!这里不安全,你——”
话音未落,庄常曦听见刀剑入肉之声,随即翠儿闷哼一声,砰然倒地。
庄常曦一抖,有人拍了拍床上这抖成一团的棉花,道:“出来吧。”
是容景谦。
庄常曦连忙掀了被子一看,果然是容景谦,他手中还拿着一把尚在滴血的长剑,地上是已没了气息的翠儿,庄常曦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容景谦摇摇头,道:“出去后,什么也不要说。”
庄常曦喘着气,不敢多看地上的翠儿,脚踩进鞋子里,亦步亦趋地跟着容景谦到了院内,便见远处一片灯火通明——金州城内不知何处起了大火,此时将半个天空都烧的犹如白昼。
华君远吕将军姚豪等人都在院内,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那火,片刻后,姚豪猛一跺脚,道:“来人!快去粮仓,那是粮仓啊!!!”
庄常曦吓了一跳,心道今天晚上他们才议论过,这粮仓显是极为重要的,若是被烧,后续粮食跟不上,想必后果不堪设想,她侧头看着容景谦,却见他一身黑衣上凝了不知多少刺客的血,只安静地望着那火片刻,完全无动于衷。
吕将军也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竟丝毫没有要去救火的意思。
姚豪着急道:“几位大人,眼下——”
他话未说完,容景谦和吕将军同时拔剑,一左一右,长剑闪着寒芒,架在了姚豪脖颈上。
姚豪一怔,豆大的冷汗从额上滚落:“王爷,吕将军,你们这是做什么……”
容景谦淡淡道:“姚大人不必担心,粮仓中根本就没有粮食,此时在烧的,应当是你那些忠心耿耿下属的尸体。”
姚豪张了张嘴,似是要争辩,吕将军有些无奈地道:“姚大人,当初你守城半年,还斩杀手下教唆投降的数名官员,我心中对你,十分敬佩。如今想来,当时被斩杀的官员,究竟是教唆你投降,还是不愿随你投降呢?我派人送去的辎重和物资,又为何没有送到城内,以至于城内百姓要易子而食呢?”
姚豪牙关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容景谦道:“你母亲、妻子、儿女如今都在罗烈手中,我知你已无回头路,这场火放给罗烈看,至少他不会知你已暴露,仍会善待你家人。若打完此仗,你母亲妻女仍活着,我不会追究。”
姚豪闭目,已知无力回天,惨声道:“可罗烈的弟弟麻牧已在城中守着,倘若他发现粮仓中有问题,一定会立刻禀报罗烈,他也知吕将军仍活着的事情……”
“他在何处?”容景谦冷声道。
姚豪道:“在粮仓后不远处的一个客栈中……”
“还有呢?”容景谦继续道。
姚豪茫然地看着他:“还有?还有别人?”
容景谦不再说话,手中长剑划过,姚豪的脖颈处泛起点点血珠,而后血喷涌而出,他笔直地倒下,庄常曦赶紧闭上眼睛,把头侧到一边去。
她仍惧怕这样的场面,但老实说,她竟似乎有些习惯了。
容景谦将剑撑在地上,外头传来一列脚步声,贺泉带队,一伙人步履匆忙地走了进来,贺泉道:“启禀王爷,一切顺利,已将姚豪部下清理干净,还有麻牧也已擒获。”
容景谦缓缓点了点头,随即仿佛支撑他全部力气的剑一歪,他整个人猛地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立刻拥了过去,庄常曦虽然害怕,但也往容景谦那边走了几步,吕将军和贺泉将他扶起来,华君远毫不犹豫地将他的衣扣解开,露出他精壮的上半身,庄常曦连忙将视线撇开,又很快听见华君远道:“那几个刺客刃上淬了毒……”
庄常曦心中一跳,往容景谦身上看去,他身上除了陈年旧伤,还有一道显然是新添的伤痕,那伤口此时正潺潺地留着黑色的血,看着极为触目惊心。
华君远指挥着贺泉和下人将容景谦抬去他的房间里,又让人赶紧去把别苑中备着的军医都请来,庄常曦跟在后头,屋内灯火通亮,庄常曦哑声道:“他,他不会有事吧……”
“庄姑娘。”华君远像是才注意到她一般,有些无奈地道,“不知道,还要看这毒能不能解……”
庄常曦抿着嘴唇,不再说话,容景谦的脸色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极其惨白,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容景谦,心中居然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欢喜,即便她曾那样地想要杀害他,而如今他离死亡近了,她却只有恐慌。
她并不觉得自己可以不依靠任何人就活下去,而除了容景谦是个可靠且安全的依靠之外,其他人她不敢,也不能相信。
至此,她才发现,就连已近在身边,且不会再因身份原因成为自己困扰的华君远,她实际也从未想过要去依靠他,求助他,或许是长年累月的追逐,早就让她死心了,只是她并不晓得,仍在盲目地靠着那点不甘心在往前追。
军医来了后,说是屋内不要留太多人,庄常曦便主动走到了屋外,她坐在屋外石椅上,想着自己事到如今还在为容景谦要是死了,谁能照顾自己这件事而发愁,实在是自私无耻至极,自己似乎根本毫无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