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金沟后山悬崖。天上的日头渐渐地来到了正当空。
亮叔又扯着嗓子嗡嗡地喊了几遍通牒,字字洪亮,底气十足,可是连钟寄云的影子也没有出现。十人的搜索队伍从清早到现在,这姑娘完全石牛入海,不知所踪。
她为什么要躲起来?
亮叔眼睛里的血丝开枝散叶,何殊寒心里明白他的最后通牒不是用来吓唬钟寄云,也不是用来吓唬他们的。穷乡僻壤出悍民,自古皆是——绝非贬义。极度闭塞的小山村私刑往往大于法律,但同时也论感情。
小阳从发现丈夫尸体开始便嚎啕大哭,好几次被人从濒临窒息的状态拍打回来。翠香照顾女儿的同时,也不住地捶地号丧,她女儿还没怀孕,就成了寡妇。
客观情况足够让亮叔失去为数不多的理智,他再怎么向着外来人,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
再看临久一脸心如死灰,何殊寒咬着嘴里的臭毛巾,心里来路不明的自信散去大半,总不能今天真要走向人生终点?
何殊寒经历过多少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便有多少心机可依仗。他自忖若真在山脚旮旯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替罪羊,下黄泉也不用鬼差带,自己去十八层地狱反省好了。
只是村民们仿佛老早看穿他的仗身武器是三寸不烂之舌,臭毛巾从塞进去就没拿出来过。先前他试图用叫声吸引村民注意,取出塞口的毛巾,结果被人冲腹部重击一肘,只能非礼勿言。
到底是谁偷走了书籍,又是谁杀死了大华——凶手到底是为了什么非杀死这小伙子不可?
何殊寒看向临久。
小姑娘固然天赋异禀,却没见识过这种阵仗,被人当成杀人犯绑起来处私刑,她还没修练到家,断然无法淡然自若。
何殊寒用尽所剩不多的力气给临久睇了几个眼神。毛巾在他多时的努力下,又被他推出了一条呼救的通道。
“嗯……唔嗯……啊!”
亮叔听不得他声音,手里的木棍没头没脑地打下来。何大老板自立业后何时受过这等屈辱,头上血迹流下来迷糊双眼。看上去似乎目眦欲裂,冷冷地瞪着亮叔。
临久在此时恍然惊醒,她拼命地扭动着身体,用舌头顶开毛巾。
“亮叔,你搞错了!”
亮叔听临久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一时有些反应不及。他对何殊寒下得去手,对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却下不去手。
临久又道:“你想不想知道寄云姐在哪儿?”
小阳听到她这句话,哭声骤然刹车,一股力气不知从何而起,上来按着临久肩膀,操着口方言极为浓重的普通话问:“在哪儿,你说她在哪儿?”
逝去的到底是条人命。
到底是一个女人的丈夫。
“亮叔,你领我们三个回下金沟,我们的目的你最……”
“啪!”小阳一个巴掌甩过来,硬生生打断了临久的话。“你告诉我阿云在哪儿?”
亮叔赶紧让人拦下小阳。
临久眼睛亮亮的,那耳光好像别人帮她挨了似的,她轻声问:“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杀大华?”
不等亮叔答,她又道:“书是当年寄云姐的妈妈作为谢礼留在下金沟的。但下金沟坐拥金矿,外面的世界对你们没什么吸引力,这书,自然也就是破书一本。寄云姐要,你觉得给她也没什么关系。既然是寄云姐的囊中之物,我们为什么要偷,我们为什么要杀人?”
亮叔刚要开口反驳,却语塞了。细细一想,这问题真是陷阱。
阿云领着两个城里人来无非是要书,书被人偷了,他们要杀也是杀偷书贼,不该是大华。
除非大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