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让裴宣细看,又道:“这种风尘女子,貌似无害,实则心如蛇蠍,着实留不得啊。”
裴宣说道:“好好的,她爲什么要动手?她已经是个残疾之人了,动手岂不吃亏?”
谢知妍道:“她原先种种乖巧,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如今她自恃有了身孕,自然是图穷匕见……侯爷,你千万别给她蒙蔽了。”
裴宣笑了笑:“人家说有了身孕的女子,性情多会大变,我想弥弥大概也是如此,你是最贤惠的,爲了裴家的子嗣着想,只好多忍耐她一些罢了。”
谢知妍望着他淡然的笑:“侯爷……就是不管了吗?”
裴宣道:“好好过日子,忍一时风平浪静,这个道理夫人该很明白,何必无事生非,兴风作浪呢?”
谢知妍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神色,又惊又急,忍不住叫道:“侯爷是说我兴风作浪?明明是那个贱婢引起来的!”
裴宣皱皱眉道:“夫人先前的善解人意哪里去了?爲什么现在连个妾室也不肯放过?”
说到这里,便唤道:“弥弥。”
话音刚落,程弥弥从里间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在谢知妍的怒视之下,裴宣道:“你什么时候得罪了少奶奶,快向她赔个不是。”
程弥弥柔柔地说道:“是。”她转向谢知妍,楚楚可怜道:“我因孕中难过,又听少奶奶说的话戳人心,竟一时得罪了,求少奶奶大人大量,别怪我。如今侯爷养伤之中,好歹咱们齐心协力伺候侯爷,别总是惹他烦心才好。”
谢知妍从头到尾看着这一幕,此时慢慢站起身来。
她望着裴宣,咬牙道:“侯爷,你莫非是要放任宠妾灭妻吗?”
裴宣道:“正好相反,夫人这般不依不饶的,看着倒像是要宠妻灭妾。”
程弥弥嗤地在旁一笑,笑吟吟道:“侯爷何必这般护着妾身呢,奶奶会不高兴的。”
谢知妍眼前发黑,几乎又将晕厥过去,她攥紧了拳头:“裴宣!你、你是故意放任这个女人……”
裴宣垂着眼皮,恍若未闻。
程弥弥却皱眉道:“少奶奶,你可要留神,别对侯爷无礼!”
谢知妍毕竟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很不想再度冒险。
她看着裴宣,又看看程弥弥:“好,好。”
谢知妍转身往外就走,走到桌边的时候身形一晃,小丫头芳杜忙跑过来扶着她,两人一块儿出门去了。
程弥弥见谢知妍去了,便对裴宣说道:“这位少奶奶的心性很不一般,接下来,只怕她要去谢府或者张府告状了。”
裴宣往后靠在牀边,微闭双眼道:“由她去,闹吧,闹的越大越好。”
程弥弥见他如许淡定,本来要提醒他注意等的话就忙压下了。
***
且说七宝离开了永宁侯府,正如裴宣所料,七宝一开始的确是想去静王府的。
但是轿子走到中途,忽然间有数匹马飞奔而来,马上的竟是身着黄衣的宫内太监。其中一人拦着马儿问道:“轿子里的可是吏部张侍郎夫人吗?”
洛尘忙道:“是我们少奶奶,公公有何事?”
那内侍道:“淑妃娘娘派我们去紫藤别院传人,不料说你们不在,好不容易才追上,就跟咱们一块儿进宫一趟吧。”
七宝因爲正在琢磨静王肯不肯帮忙的事,突然听见宫内来人,於是心头一动。
就算不去静王府,直接进宫,见了周淑妃的话,或许也可以跟她讨个主意。
因此七宝反而巴不得快些相见淑妃。当下车轿就随着那太监一行人进了宫,到了宜德殿。
周淑妃一身宫装,雍容华贵,容颜却彷佛比先前见的时候更娇艳了似的,她一眼看到七宝颈间的帕子,忙叫到跟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看了看她的伤。
淑妃长叹道:“偏偏是你的皮肉比别人娇嫩,可正因爲这个,又比别人容易受伤受灾的,幸而是有惊无险,不然可怎么样呢。”
七宝说道:“大姐姐别担心,老太太常说我是福星来的,总是会遇难成祥的。”
淑妃在她额头上轻轻地点了一下:“你自己倒是没事人似的,可知我们都给你吓坏了。”
淑妃又细细地问起那夜的经过情形,七宝不敢把那些惊险过甚的告诉她,连颈间的伤也只说是无意中给划伤的,只不愿让她担心。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世子都已经说了,”淑妃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那天晚上,你竟肯舍己爲人的去救裴侯爷的侧室,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胆子!”
七宝吐舌道:“程姑娘有了身孕嘛,自然要多护着她。”
“胡说,谁护着你?”周淑妃皱眉瞪着她,“以后再有这种情形,不许你去理会别人,只管把自己保护好了就是。”
七宝说道:“以后也不会再有这种情形了,难道我每次都那么倒霉?”
淑妃也不禁哑然失笑:“说的是。”
她擡手在七宝的发端轻轻地抚过,又说道:“可是因爲这个,到底又害的张侍郎给革了职,虽然说皇上未必真的责怪他,将来也不至於没有再起之时,可毕竟外头流言蜚语的……”
七宝听着她的意思,竟有点像是裴宣跟自己说过的,心头一动之际,忙道:“姐姐,我们大人给捉到镇抚司去了。你知不知道?”
周淑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七宝就把张制锦去李府,然后给镇抚司拿去之事说了。
淑妃疑惑问:“好好的他做什么又破格出府呢?”
七宝狡辩道:“我听说那位病倒的李司业大人曾经教过夫君,想必他感念恩师之德,所以才冒险去了。”
周淑妃笑道:“咦,张侍郎是以忤逆罪给罚闭门思过,如今却爲了恩师之故又抗旨出门……这倒是有些意思。”
七宝摇晃着她的手臂道:“姐姐,你能不能跟皇上说说,给夫君求个情啊?”
淑妃听了,似笑非笑道:“怪不得今儿来的这样快,是想我给他求情?”
七宝嘿嘿一笑,周淑妃道:“这些日子皇上不大来我这里,等我见着皇上,一定会找机会说的。你只管放心。”
眼见已是正午,七宝陪着淑妃吃了午饭,因爲昨夜没睡好,又忙了一个上午,不免困累,淑妃安排宫女伺候她在偏殿的贵妃榻上歇了。
七宝正酣睡,忽然听到外间似有男子的说话声音,七宝心头一喜,自忖或许是皇帝来了,那么淑妃自然就可以替张制锦求情了。
隐隐约约听两人嘀咕了半晌,然后那声音道:“暂且压制……倒是好……他……明哲保身……”之类不太懂的话。
七宝突然又觉着这声音不大像是皇帝,似乎没那么苍老,难道是淑妃在跟哪个太监说话?
正乱猜中,是淑妃低笑了声:“王爷……”声音里竟有一种别样的意味。
朦胧中七宝听了这一句,整个人打了个哆嗦,她猛然睁开眼睛,但浑身僵硬,竟不敢动。
正在这时侯,殿外有内侍扬声道:“皇上驾到!”
帘子外人影晃动,七宝怕极,下意识地重闭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