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直到听了裴宣的话,就好像看到张制锦温柔的面容底下依旧坚冷如冰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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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宝捧烛默然。
谢知妍则瞪着她,终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叫道:“你以爲表哥喜欢你?他不过当你是玩物而已,他真正喜欢的人……是李云容……”
事到如今,她仍是想要不顾一切地伤害七宝。
“我当然知道。”七宝轻声说道。
谢知妍睁大已经瞘的眸子,这让她的样子看起来更加可怖。
七宝却不觉着可怖,因爲她已经见识过谢知妍最可怖的艳丽面貌。
“你知道?”谢知妍不能置信地问。
七宝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相思苦,君与我同心。”
之前七宝因爲谢老夫人跟周淑妃的事而郁郁寡欢,张府内,张良张岩等前来探望。
她们跟七宝说起张府的事情,原来李云容从之前吐血开始,就一直缠绵病榻。
而在那期间,李司业也终於撒手人寰。
李家财力跟人力皆都单薄,多亏了张府内四爷接济,才总算度过了难关。
至於张制锦,一反常态地并没有前去吊祭。
但是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细想李云容的吐血,跟张制锦前去李府……似乎是前后脚的。
那么在她梦里,苗家庄中张制锦听她说了李云容的事,自然也会去质问,从此又引发了什么?大概是不幸的事。
所以威国公府倒了后,张制锦才那样待她。
七宝并不是恨张制锦把她收爲禁脔,毕竟若是给卖做官妓,情形更加凄惨百倍。
她只是在想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张制锦是因爲另一个女子的遭遇而如此对待自己。
一想到这个,七宝心里就无端的难过。
此刻谢知妍听七宝念出那句,倒吸一口冷气。
她想大笑,却反而把自己噎的喘不过气,於是断断续续说道:“可笑、可笑……”
“可笑的是你。”七宝漠然看着谢知妍,“是你自己放不下,是你嫉妒太盛,一心要爲难别人。否则的话,伯母是慈仁的人,裴大哥又极专情,你本不会落到这种境地。”
“你、竟还来可怜我?你自己……就是个……”谢知妍喘着问。
七宝说道:“倒也不是可怜,只是感慨罢了。至於我,你不用担心。”
谢知妍的眼中透出疑惑。
七宝向着她莞尔一笑:“我永远不会让自己落到跟你一样的境地。我喜欢他,但是我……绝对不会爲了他发疯的。他不喜欢我,或者他欺骗我,那我……”
在谢知妍直勾勾的目光注视中,七宝淡淡然地说道:“那我也只好不喜欢他了,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这一刻七宝忽然间想起来,当初谢老夫人在的时候,那天她在国公府跟老夫人同榻,谢老夫人就曾告诉过她:不必自苦,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
那时候七宝不懂。
七宝说完之后捧着蜡烛转身。
谢知妍眼前那点光明也随着消失,她突然害怕起来:“你……你别走!”
七宝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黑暗重又将谢知妍吞噬,她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别走!回来!”
没有人再理她。
***
七宝没有想到,玉笙寒居然把自己带到永宁侯府。
离开谢知妍的房中后,来到外间,裴宣靠在墙边,已经等候多时。
他担心七宝见了谢知妍的样子会受不了,可是看着七宝平静的反应,让裴宣意外之余,略觉欣慰。
“你何必又去见她?由得她自生自灭罢了。”裴宣陪着她往外而行,一边说。
七宝说道:“裴大哥,你不知道……我曾经一度的很怕她。因爲她曾经害得我很惨,很惨……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怕了。”
裴宣只以爲她说的是之前的事。
他心中的悔恨突然间翻江倒海。
脚步一停,裴宣转身。
七宝擡头,她的双眸盈盈,一如当初男未婚女未嫁,她就用这双无邪的眸子,半含钦佩半带喜悦地凝视着他,口没遮拦地喊:三姐夫。
到底是爲什么,才让他一再地错过。
裴宣再也按捺不住,他探臂将七宝一把拥入怀中。
七宝愣怔:“裴大哥。”
“假如,”裴宣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假如当时你嫁给我,我们一定会……很圆满,太太也一定不会带憾而去。七宝,你说是不是?”
七宝并不回答,但她听出裴宣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悲怆。
裴宣再度问道:“是不是?”
“我不知道。”七宝将头抵在裴宣的胸口,“我不知道,裴大哥。”终於忍不住大哭起来。
她并不是哭这个答案,而是哭自己。
夜色中,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前方的月门处,是张制锦身着官袍的身影,疾行闪入。
脚尖沾地的瞬间张制锦看见这一幕,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趔趄了一步。
大概是听见了动静,裴宣终於缓缓将七宝松开。
他转头看向张制锦,却并没有出声。
张制锦略一停,才重又走到两人身边儿,他将七宝的手握住,略有些强硬地拉到了自己身旁。
裴宣眉头微蹙:“张侍郎。”
张制锦冷笑连连,几乎遏制不住怒火:“裴侯爷,你这一手太阴损了,你想干什么?”
“很简单啊,”裴宣微笑而坦然,“我想跟张侍郎抢人。”
若非涵养绝佳,张制锦已经一拳挥出了。
他暗中调息,看向七宝:“跟我回去。”
虽然压着怒气,手上却无法自制地用了力。
七宝看看自己的腕子,觉着疼。
但她并没有叫出来,只是默默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只是想欺负我,不管是在我梦里还是现在。”
张制锦一震。
七宝继续说道:“你一点都不在乎我想什么,我不想大姐姐有事,你既然知道,你那么能耐,你爲什么不能帮我解开那个困局,你爲什么反而借用这个机会让静王殿下上位,你眼睁睁地看着大姐姐在火坑里,眼睁睁看着我担心……你是不是觉着我很好哄骗。”
张制锦喉头微动,眸色沁凉。
七宝低着头,眼中的泪止不住地往下跌落:“你总是这样,怪不得老太太说你心思深沉,那会儿老太太只怕都已经知道了,只不过她不想看我伤心,所以不愿意揭破你。”
张制锦垂眸。
“大人,”七宝重新擡头,流泪看着他冷静的样子:“我……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