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秋真的后悔了,非常非常后悔,如果她当初没有鬼迷心窍看上秋逸然,一心想做秋逸然的妾室,如今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若说她如今最恨的是秋逸然,那么排第二的就是尹知若了。若不是尹知若那么无情无义,不但不给她体面和任何嫁妆,还将她的卖身契给了季氏,让她一进侯府就低人一等,她哪里需要挖空心思挣银子?又怎么会同如夏合作弄什么迷蝶七香?更不会落到如今要被发配去西北的下场。就她如今日益衰败的身体,只怕不到发配地就没命了……
更让她无助的是,她的妞妞怎么办?
在公审之前,秋逸然就特意跟她说过,侯府如今只有一个供着整个侯府米粮的较大的庄子,就算皇上此次不治侯府的罪,罚一大笔银子也是难免的。若是卖了那庄子都凑不齐银两,将来就只能靠着许元娘的嫁妆过活和还债。
在那种情况下,若是许元娘容不下妞妞这个庶长女,只怕他都不好说什么。再说了,他一个男人也不能总盯着后院的事,而能插手护着妞妞的季氏和秋嫣然,却是原本就不喜妞妞的。
但是,只要如秋能在最后成功敲诈尹知若一笔,帮助侯府度过这一关,他必定发下重誓保证能将妞妞过继给族长的嫡次女。
族长家那位守寡的姑奶奶想过继孩子的事,如秋是知道的。
秋逸然那位倒霉催的族姐本来嫁得不错,没想到在随同丈夫到外地任职的时候遇上土匪,他的丈夫摔下山崖死了,而她虽然最终被救回,但惊恐之下,怀胎快五个月的她小产了,还落下毛病,再也不能生育。
夫家将这场灾祸归咎于她命薄,逼她主动离开……
族姐回到娘家,好在父母兄长疼她,倒也能安心住下养病。如今身体养好了,却也心灰意冷不想再嫁,反正她带回来的嫁妆产业也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就想着从族中过继一个女孩养着,将来再给女儿招个赘婿,也算老有所依。
听了秋逸然的话,如秋当时就心动了,她心知自己肯定躲不过罪责,本来最担心的就是妞妞,如果妞妞能过继给族长的女儿,那她真的了无牵挂了,就是判个秋后问斩也能安心闭眼了。
至于敲诈尹知若,如秋只担心尹知若不上当,心理负担是一点没有,这都是尹知若欠她的……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如秋抓在门栏上的手越来越冰凉,其实她心里真的是没底的,她只是在一次秋逸然醉酒的时候偶然听到一些话,猜测尹诏夫妇的死有蹊跷,镇北大将军府的倾覆有蹊跷,还有,有了不得的贵人似乎还在寻找尹诏的什么东西没有找到。
她日思夜想,结合尹知若前后的巨大变化,琢磨着尹知若必定知道些什么,离京那晚尹诏夫妇将她们四大丫鬟都遣开、单独同尹知若谈了那么久,肯定说了什么秘密的话……
这些日子,她拼命地想,可惜什么头绪都没有,对那些事,她确实一无所知啊。
于是,到最后,她也只能想到一个最含糊的、也最能让人遐想的词“秘密”,她求见尹知若最后一面,说有秘密要告诉尹知若。
只要尹知若真的跟那些事有一点关系,或者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或者也怀疑过她爹娘的死……就很有可能忍不住走这一趟。
只要尹知若来了,她就有办法让尹知若忌惮,乖乖地破财消灾。因为尹知若赌不起,她还有弟弟妹妹,有丰厚的财产。
如秋一边担心着尹知若不肯来,一边整理着尹知若来之后她要说的话、用的手段……
突然,外面传来开锁、移锁链的声音,如秋死灰般的眼神瞬间又亮了起来,跑回枯草堆那边做好,微微闭上眼,强压住心头的巨跳,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李如绣,”一个破落般的嗓子叫道,那是负责重罪犯这边的罗婆子,之前如秋将身上唯一值点钱的银耳钉给了她,并许诺等尹知若来了,还会给她打赏,她才肯帮着往上面递话,帮如秋求见尹知若最后一面,还将发疯一般打人的牛三媳妇给移到隔壁间去了。
如秋“吓”得睁开了眼睛,“罗妈妈,什么……罗……罗妈妈,尹大姑娘还没有来?”
“我呸!”罗婆子重重啐了一口,“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是谁?还尹大姑娘来了必会打赏呢,也亏我老婆子会相信你这个贱女人的话,我呸你十八代祖宗!就你这么一个背主忘义的奴才,人家尹大姑娘凭什么还要来见你?你以为这大牢是什么好地方,人人都稀得跑来玩啊?”
如秋的声音都颤抖了“尹大姑娘不肯来?”她没有时间了啊,真是秋后问斩还有时间,可她明日一早就要起程去西北流放之地。
罗妈妈再啐了一口:“尹大姑娘说了,她对人家的秘密向来不感兴趣,让你带着你的狗屁秘密去……”
“噗”地一声,如绣吐出一口鲜血,向后晕死过去……
第二日一早,牢里传出消息,那位被发配的庆元侯府绣姨娘咬舌自尽了,临死前还用血在墙上写了一行字:我可怜的妞妞,娘对不起你,娘先走一步了,在下面等着接你。
第208章 用心良苦
听到传闻,正在为霓裳居画服饰设计图的知若手下顿了顿:“她还真是用心良苦!”不管如秋多么自私自利、卑鄙忘义,作为一个母亲,她对女儿的爱还是让人感慨的。
可是,知若并不会因此而同情她,每个人的路是自己选择的,也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如秋和她女儿如今的“可悲可怜”完全是她自己造成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因果循环。
如冬不明白了:“用心良苦?外面都在说她那女儿可怜呢,不会投胎。要我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如秋若是真的心疼女儿,就不会因为怕过苦日子而去选择自尽。”流放至少还有期限不是?二十年后还能看到女儿,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去西北种田而已,又不是充作官妓什么的,已经很好了。
知若淡淡一笑:“本来就是让人不待见的庶长女,再没了亲娘,还是在越发破落的庆元侯府,你说那孩子会有什么样的日子过?只怕不等嫡母进门做什么,就没了。”早产婴孩本就体弱,一不小心夭折了很正常。
如冬直点头:“嗯嗯嗯,外头都是这么说的,还有人说秋老夫人本来就不喜欢那个孙女,肯定不会让她好好长大在面前晃悠。”她虽然气愤如秋的所作所为,但妞妞还是一个吃奶的小婴儿,如秋的恶行报应在妞妞身上,她还是觉得很悲惨。
知若放下手中的笔,往后靠在宽大柔软的椅背上:“所以啊,如秋比谁都清楚这些,才选择自尽并在墙上留下血书。”如秋确实是个心机很深、有谋略的人,可惜。心不正。
如冬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琢磨着知若的话:“按姑娘您所说,如秋就该留个血书威胁秋家才对嘛,比如秋家若不善待妞妞,她会回来索命什么的。”
如春忍不住“噗哧”笑出声:“回来索命?呵呵呵,我看如冬你就是看那些大戏看太多了!人家如秋自己做坏事不怕报应,自然也知道这些对秋家人没用。怕索命怕报应就不会那么恶毒做那么多坏事了。”季氏连勾结山匪妄图洗劫梅庄的事都敢做。还会怕什么?
知若也好笑地看着如冬:“对有些人来说,报应什么的太遥远,也太虚渺。能真正让他们害怕的,只有现实中马上能影响到他们切身利益的事。如秋自己是这样的人,最明白他们这类人要什么、怕什么,又同秋家人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自然知道如何抓住他们的命门。”
如春首先反应过来:“我明白了,姑娘的意思是。如秋知道自己在流放前一日自尽,又在大牢中留下血书,血书内容一定会被传出来,当大家都在八卦妞妞在侯府里会如何遭苛待、什么时候去与她亲娘团聚的时候。秋家反而不敢虐待、甚至弄死妞妞了,因为他们要名声”侯府现在的名声已经够糟糕,再折腾就真烂了。
知若赞许地笑道:“就是这样。如秋最精于于算计,不过这最后一次的算计或许就是她这辈子所有算计中最成功、也最理直气壮的一次。”
如冬总算是弄清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原来如此。难怪姑娘说如秋用心良苦。”
如知若所说,庆元侯府还真是被他们的绣姨娘在临死前摆了一道,雪上加霜啊,这几日本来就阴云密布的庆元侯府气氛愈发沉闷了。
得知绣姨娘求见尹知若最后一面,且知府府派了人去梅庄,秋逸然就知道绣姨娘是按他之前的要求行事了,立时充满了期待。
没办法,若是真的拿出五万两罚款,即使包含太夫人的私房,庆元侯府还是要完全被掏空了,许家给的银子(近一半已经用来购置送去许家的聘礼)、母亲的嫁妆、以及供应着侯府米粮的庄子都要没了。以后侯府靠什么收入?难道靠着典当首饰、物件什么的再去外面买米粮,直到许元娘嫁进来?
但是,若是绣姨娘真能够从尹知若那儿诈来两三万、甚至五万两银子,他就不用面对这些让他头疼的难题了,才好全力去应对侯府目前所面临的各种不利状况。
不得不说,秋逸然对绣姨娘的心计和手段还是很有信心的,为了妞妞,他相信她能将这最后一次手段耍得很精彩。
可是,他派去守在大牢门外的人一直没有等到尹知若的身影,更别说有梅庄的人送银票到侯府来了。
一夜的焦躁烦恼让他几乎没有合眼,却在一大早听到绣姨娘在牢中自尽并血书于墙上的事,血书的内容看起来就是绣姨娘给她女儿妞妞的遗言,实际上却是将妞妞这个庶长女在侯府的境遇摊开在所有人面前,还是非常不堪的境遇。这无异于当众控诉庆元侯府和他秋逸然的无情和狠毒。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秋逸然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容不下、护不住,这不是等于骂他畜生不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