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孺子总是能从皇后这里得到支持,信心增强几分,又来拜见母亲慈宁太后。
庆皇子又大了点,学会了一些规矩,向父亲行礼,叫了一声“父皇”,退到祖母身边,将手交给祖母,生母佟青娥站在太后另一边,如婢女一般恭谨。
韩孺子闲聊了几句,再度提起御驾亲征之事。
慈宁太后面无表情,突然扭头,向惠贵妃佟青娥道:“你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吗?”
佟青娥明显一愣,没想到自己会被问及,低声回道:“臣妾不懂军务,陛下想要出征,总有道理吧。”
“陛下不只是皇帝,也是你的夫君,是你孩子的父亲,就要抛下你们亲上战场,你就没什么可说的?”
佟青娥脸色微红,更不敢说话了。
庆皇子突然大声道:“父皇不准去!”
慈宁太后笑着在长孙头上摸了一下,抱起来交给惠贵妃,“你呀,太老实,难怪不得陛下欢心。你们母子两个先回去吧,我跟陛下说话。”
佟青娥脸上又是一红,抱着儿子匆匆离开。
慈宁太后将太监与宫女也撵了出去,房间里再无外人,她说:“陛下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气?”
“这不是小孩子脾气。”韩孺子详细解释了自己的想法,最重要的理由就是大楚必须在马邑城打赢这一战,否则的话,匈奴人将会全部投降敌军。
慈宁太后安静地听完,“朝中无臣,非得陛下亲征?再说马邑城不是有柴悦吗?那是陛下最信任、最欣赏的武将,真到了用人之际,他却没用吗?”
“柴悦有大将之才,但是生性谨慎,作战守正,不擅用奇招,如果是对付知根知底的敌军,有他足矣。神鬼大单于却是陌生的敌人,从他声称要从西域进攻,却移大军于碎铁城来看,这股敌军十分狡诈,朕担心柴悦应付不了。而且军情瞬息万变,朕在这里做出决定,前线只怕早已错失时机。”
“我理解陛下的心情,可是……陛下也不是将军啊?御驾亲征能比柴悦指挥得更好?”
也就母亲敢说这种话,韩孺子微微一笑,“两军相争勇者胜,朕即使不能指挥得更好,至少也能鼓舞士气,令楚军将士勇于争战。”
慈宁太后沉吟良久,“陛下不会忘了晋城之事吧?”
“毕生不忘。”
“唉,大臣们怎么说?”
“朕还没有向大臣表明此事。”
慈宁太后又沉默了一会,“陛下一向独断专行,这回怎么想起先询问我的意见?”
“儿行在外,慈母担忧,朕年纪大了,懂得太后的难处,因此希望先让太后安心。”
“唉,陛下亲冒矢石,我怎么可能安心?不过陛下一定要做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但也不能阻挡,陛下去征求大臣的意见吧,他们肯定比我这个老太婆更会出主意。”
这算是同意了,韩孺子躬身道:“谢太后。”
儿子虽然有些倔强,但是在自己面前从未失礼,慈宁太后心中既欣慰又难过,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陛下放心,宫里由我看守,绝不会出问题。陛下此前说过的那件事,已经有些眉目,等陛下得胜回朝,或许就能看到结果了。”
慈宁太后暗中调查思帝之死的真相,事关后宫安全,她非常上心,特意将景耀调回宫中,尽量不惹人注意地追根问底。
“太后不要太辛苦。”韩孺子告辞。
他的确比从前更成熟了,既然大臣可能利用宫中的力量阻挠皇帝御驾亲征,他干脆先取得太后等人的同意,内忧既无,接下来就可以专心对外了。
次日下午,韩孺子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赵若素,“大臣会反对吗?”
“当然会反对,太祖以下,大楚天子只有过三次御驾亲征,烈帝两次,武帝一次,但是敌人都很弱小,甚至没遇到敌人,所谓亲征只是走走过场。陛下这一次却是要与强敌遭遇,诸多不可预测,这正是大臣们最为担心的事情,便是微臣,也要反对。”
韩孺子将赵若素当成大臣的代表,正色道:“规矩、惯例,朝廷赖之生存并延续,可是遇到预料之外的危机呢?还能用规矩与惯例解决吗?碎铁城和神雄关的公文你们都看到了,敌军不仅数量庞大,其兵甲之利、器械之精,皆不弱于大楚,匈奴之降乃在情理之中。”
韩孺子顿了顿,继续道:“大楚将与另一个大楚作战,而且可能是鼎盛时期的大楚,诸卿可有现成的规矩与惯例可拿出来一用?”
赵若素跪下磕头,“微臣愿随陛下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