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民本来是放心不下这些伤员们,留在山上也算是给他们一个心里慰籍,可没想到高敬亭才走,又上来两个姑奶奶,小玉英带着陈莱抱着初九找上了山,美其名曰是小家伙想爸爸了,其实才不是那回事,那么小的婴儿怎么可能会如她们所讲,是想他了。
山上没有奶水,怎么照顾得了初九,无奈之下,孙玉民只得被两个女人“押”着,抱着初九回杨树铺。
连刮了两三天北风后,大雪终于飞飞洒洒地飘了下来。一时间,整个大别山区都笼罩在这一片银装素裹中。
孙玉民站在大门口,双手筒在棉大衣的袖子里,望着天空中仍在不断飘浮的鹅毛大雪,望着那洁白的如同精灵般的雪花,望着那已经是白茫茫一片的村子、林子和道路、田地。都说瑞雪兆丰年,可孙玉民却是知道,来年肯定不会像今年这般平静,抗战进入到第三个年头,条件将会越来越艰苦,日子也会越来越难熬,自己苦心打造的这片大本营,倒底能不能起到预料中的效果呢?还有,如果历史不出现偏差的话,过了四月份,现在还在扁担石山上的七团长杨克志将和曹玉福一起叛逃到立煌,然后过不了多久就命丧在立煌;六月份,那个让自己有心相救,却又十分惊恐和担心的四支队司令员高敬亭将被yt将军误杀;九月份,抗日名将廖磊因操劳过度,将会脑溢血身亡,那个将新四军逼上绝路的罪魁祸首李品仙,即将接掌二十一集团军,和鬼子的相安无事立刻将会打破;自己的杨树铺义勇团如何发展,前路往哪走,这都需要他的思考。
正当他望着这一片白色世界发呆的时候,身边悄然地来了一个人,如果不是初九依依呀呀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他还不知道陈莱已然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天这么冷,怎么不带初九在屋子里呆着?”
虽然有些畏惧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姨子,但是他还是主动说了这句话。
“你这个宝贝女儿可不是一般的难侍候,看她像冷的样子吗?”
陈莱说这句话的语气有些火药味,可是看着小家伙的眼神却是十分的怜爱。
看着被包成棕子一般的初九,孙玉民哑然失笑,如果不是小家伙的脸蛋露在外面,他真会以为这女人抱的是团被子。
“记得小的时候,下雪时,姐姐总会带着我和小伙伴们堆雪人,打雪仗。”
陈莱忽然间把话题转向了陈芸,这让孙玉民很是难堪,对于初九的妈妈,他心里始终是有着愧疚,说他没有爱过这个女人吧,绝对不是,俩人真的深深相爱过,如果没有陆曼的出现,他们俩肯定会一直爱下去。说爱吧,孙玉民的内心也是一直在矛盾着,若是真心相爱,哪怕陆曼再美丽,哪怕她再优秀,两个人都不会分开。
“姐姐虽然走了,但是她依然像活在我眼前一样,几乎每天都会梦到她,你会吗?”
见孙玉民没接自己的话,陈莱又说出了一段话。
这个问题孙玉民倒真的敢回答,自初九来了以后,他已经好多次在梦中,甚至是有时发呆都会想到陈芸,可是他不敢接这个女人的话,凭他对她的认知,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会把自己拉进一个个的“陷阱”。
陈莱似乎知道他不会吭声,于是就在孙玉民的眼皮子底下,开始了对初九说话:“囡囡,你知道吗?妈妈日日都在天上看着你,天天都在和小姨说,让小姨好好照顾你。”
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触动哪根神经,她那双大眼睛居然流下泪来。
“囡囡,你知道吗?如果小姨是个男儿身,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去帮妈妈报仇,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带着你委身人家檐下。”
孙玉民没料到这个女人会来上这样一出,初九那么小,哪里听得懂她半句话,这些话明显是讲给他听的。本来孙玉民也就不想理会她,可是初九像是有灵性一般,陈莱讲前半段话时,她跟着在依依呀呀,就像是在和陈莱一问一答,讲后半段话时,陈莱流着眼泪,小家伙居然也跟着哭了起来。
孙玉民苦笑了一下,开口说道:“陈姑娘,我是初九的爸爸,也是陈芸的丈夫,她的仇我肯定会报,但是请你给我一点点时间好吗?”
“我给你时间,谁给我时,谁给我姐姐时间?”
一听到他开口,陈莱立时就变成了泼妇一般,让人觉得不可理喻。
孙玉民真是拿这个小姨子没有办法,无奈地说道:“难道你要我现在就去上海杀了申追和金牙子吗?”
“我哪敢让你孙大将军去做这种杀人放火的事,只是替姐姐不值,只是替初九委屈。”
孙玉民完全明白不了,面前这个女人倒底想要什么,完全理解不了,既然不是催促自己去复仇,那她说这一大段话,作的这些戏,目的是什么?
“过两天就是大年了,这是姐姐走了以后的第一个年,也是初九陪你我过的第一个年,你还会像平常一样躲着我吗?”
陈莱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可就是这种声音,立刻就让孙玉民头皮发麻,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宁愿听到这个女人歇斯底里,不可理喻,也不想听到她这种让自己感觉到心里没底的声音。
“你还是要躲着我?年夜饭咱们一家子都不能安心的一起吃吗?”
陈莱见他没有答话,嘴里又幽怨地说出一句话来。
孙玉民很想对她说当然没问题,可内心的担忧和对这个女的恐惧,让他张不开嘴来,正当气氛即将变得很尴尬时,一个声音的出现,把这个异样的气氛给打破了。
“年夜饭,咱们一家子当然要一起吃,不仅要一起吃,还要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一起!放心吧,这些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刘大哥、铁蛋哥他们那些人都会来。”
说话的是小丫头,这些天她除了抱初九去吃百家饭外,一直在忙碌着什么,陈莱算是知道了,原来她是在筹备过年呢。可一听到她嘴里念出来的那些名字,陈莱的脸马上阴沉了下去,看来自己打算大年夜里想要办的事又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