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府里亮起了所有灯,由于比预产时间要早,府里没来得及安排稳婆,老刘急急的出门去寻,而这段时间,我就躺在床上捂住肚子疼的直叫。
府里有几个生过孩子的老嬷来看,担忧的摇头,道:“看肚子这般凸起的样子,怕是胎位不正。”
“我看未见得,兴许是孩子个头大了些。”
“没准是双胞呢?”
“嘘,这话可不兴说。”
她们在一旁碎嘴的讨论,我却疼的死去活来,好在陆炳进了屋将她们给呵斥出去。
“稳婆来了没?来了没?”
“再等等,已经派人去了。”他抓住了我的手,此刻脸上的神色也是极为紧张。
“她们说,说胎位不正,是不是要难产了?”
“那些姑婶婆子的话,听不得,老刘去找了稳婆,实在不行,我去宫里头请太医,别怕。”
“我反正也是死过几回的人了,没什么可怕的,若真熬不过,你就把孩子带大,还有无论如何,不能亏了经儿。”
“胡说什么,老刘马上就回来了,不会有事的。”
“我这一世本来就是白捡的,就算真走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只是有些话,我得和你说——”肚子又痛了起来,我不由抓紧了他的手,等过了这阵痛继续道:“我虽然喜欢严世蕃,但终究还是和你结了夫妻,生下这个孩子也算是报答了你家多年的柴米油盐了,如今,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我要是走了,你别和严世蕃过不去,他的命硬,我怕你hold不住他,还有那个炼丹的皇帝,平时能闪多远闪多远,你们大明的事儿,我知道的不多,能帮你的也就这句了,还有——”
“别说了,一定不会有事的,老刘,老刘好像回来了,我听见脚步声了。”
他赶紧跑到门口张望,手中失去了抓着的东西顿时好像疼得更厉害了。
“来了,来了。夫人,稳婆来了。”老刘领着一个头发半百的老妈子急匆匆的进了屋。
稳婆摸着我的肚子半天皱眉道:“这······有点棘手啊。”
“大人,不是老身触晦气,若倒时有个万一,不知是?”
“保大!”
“小的!”我和陆炳异口同声。
我道:“你别和我争了,上回欠你个孩子,这次一并还你,这遭罪的人生我早就不想过了。”
“莫听她的,保大,一定要保大的。”
“这,老身尽力而为。女人家生孩子屋里头血气,大人还是出去吧。”
就这样门被关上了,我看着头顶的锦帐,不知是疼痛的原因还是灯火太亮,整个屋内呈现一种明晃晃的眩晕,婢女们在床边走来走去,稳婆喊着铜盆剪子草纸。
我起初还能疼的浑身抽搐,到最后却已经是麻木的晕了过去,迷迷糊糊间,眼前一片白雾,耳边也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惊呼,大叫,还有什么被踹开的声音。
而我只管在这片蒙蒙白雾中飘荡,直到前方隐隐现出一个带着獠牙面具的人,他叹息了一声,旷然的声音从雾里传来:“看来再厉害的王者辅助,也带不动一个青铜。”
我欲上前拉住他,然而脚底突然坠空,往下直掉,这时,他居然从雾里伸出了手一把抓住我,我顿时一惊,猛地睁眼。
此时已是阳光遍洒,鸟儿脆鸣,伏在身旁打盹的人却仍然记得抓着我的手不放,窗外的晨光铺在他的背脊上,正一点点随着时间的流逝往上渐移,直到过去许久,金色的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带出一点微微颤动的影子。凭良心说,陆炳真的很好看。
我扭过头去看了眼一直被握在掌心的手,原来方才梦里握着的是他。
我不忍打搅他,但在翻身的时候还是惊醒了他。
“你,你醒了,六娘。”
我无力的嗔他:“王八蛋,替你生了个孩子,你却连老娘的名字都记不得。”
不知是不是做了父亲的缘故,他笑得憨,倒也没有回嘴。
“孩子呢?”
“奶娘去喂了,我这就让她抱过来。”
还没等奶娘进来,他就在门口迫不及待的接过了襁褓,兴冲冲的抱来给我看,“看,我们的儿子。”他那傻傻的像炫耀什么的表情我还头一回见到。
“没想到,还真让你得偿所愿了。”我看着这个孩子红通通的皮肤一皱眉,“怎么一点都不像你我。”
他瞪眼,“又胡语,刚出来的孩子哪能这么快长开。”
“也对。”我伸出手抱他,然而身子的孱弱使得抱一个孩子都显得很吃力,在臂弯里晃晃悠悠的摇了几下就觉得酸累。
“还是我来吧。”
我不肯,又抱在怀里瞧了好几眼,问他:“你请了奶娘?”
“怎么了?”
“我的孩子我自己养,平白多出一个人工来做什么。况且,吃了乳娘的奶,和我不亲近怎么办?”
“哪有的事情,你想多了。”
“反正我不喜欢奶娘。”
我等着他的答复,他却不说话了,我看着他,半晌听他道:“我娘就给圣上做过乳娘。”。
······
“好吧,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自己喂养好。”
“我是怕你身子吃不消。”他看着我又像确认般的问道:“你真的要自己带?”
我用力点头。
“好吧。”他一转头对外面喊道:“另一个醒了没?”
伴随着孩子的啼哭声,只见一个丰腴的妇人抱着襁褓进来,回话道:“小姐刚醒来,已经吃过了。”
什么!
我看了看手上的这个孩子,又看了看那个妇人手中抱的娃娃,再一脸不可思议的转过头去瞧着陆炳。
“是······龙凤胎?”
他朝我诚然一笑。
我一懵,怪不得有人说上帝给你关上了一道门的同时还会给你打开一扇窗,如今来看,这是把上次那个一道给从窗户里扔过来了。
我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了陆炳,无奈道:“听你的,找个奶娘吧。”
一胎出两,古人是很忌讳的,更有说法要溺死其中一个才得养活另一个,这些都是府里老妈子们说的,我听得心惊肉跳,一连防了陆炳好几天。后来他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就召集了府里的男女老少,当着众人面一刀劈了门口的梨树,从此,府里上下无一人再传闲言碎语了。
但到底怕人忌惮这些,所以孩子满月那天,府里也没有过多的声张,家里的几个人吃了一桌,就算是小小的操办了一下。
倒是期间有几个他的同僚不知听了什么风声,赶着来送了几件礼,这满月就当过了。
如今,我从窗户里看着陆炳在院子里哄孩子的模样,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那个平日不苟言笑,一脸冷漠的男人居然也变得有点傻了。
“六娘,你瞧瞧,这双鞋子可好看?”崔浣浣放下针线,将手中的小鞋子展示给我看。
“浣浣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哪像我粗手笨脚,这些都做不来。”
由于我身体不好的缘故,虽然过了月子期,但还是要少见风,于是崔浣浣也陪着我不出去,一起坐在屋内的窗边晒太阳。
“这是绎儿的,还要再赶工一双锦儿的,女孩子,鞋子上要多绣些花儿才好看。”
“让你这般操劳,我这个当娘的都过意不去,再说起这些年府里上上下下也都靠你在操持,我和老爷都觉得有亏于你。”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你能为府里开枝散叶才是莫大的功劳呢。”
听了她的话,我只是微微的笑笑,然后问她:“浣浣,你有没有想过为自己活一次?”
“为自己活?这是何意?”
“就是说,找个对你好的人,两个人过点简简单单的日子。”
我话落,就见崔浣浣停了手上的活儿,脸上涌出一抹难过的神色,“是老爷不要我了,还是六娘你嫌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