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少卿觉得有什么不清楚的?”
穆世子从旁边挪过一张靠背椅,一屁股坐了下去,与吴枕云面对面。
吴枕云双手抵着下巴,问他:“世子殿下可知被人用力推下去和不小心摔下去以及自己坠下去这三者之间的区别?”
“本世子就一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哪里能知道这些?”穆世子冷声道:“劳请吴先生赐教。”
“下官惶恐,担不起世子殿下这一声‘先生’。”吴枕云手里拨弄着笔,道:“这三者在死者的落点、脚下痕迹与死亡时的姿势等细节处有差别。”
“落点?死者坠下的地方早已经被抹去了血迹,哪里还有落点?脚下痕迹……”穆世子轻蔑一笑,道:“现在那城楼上只有一片青苔与尘土,哪里还有痕迹可寻?至于死亡姿势……本世子用极其浅显的常理来推断,被推下来、摔下来、自己坠楼都可以造成面部朝上的姿势吧?”
吴枕云点头,道:“世子殿下所言甚是。”
穆世子道:“没有准确的落点、寻不到脚下痕迹,死者死亡时的姿势又很有可能是被推下来的……吴少卿,此案你打算如何替赵言脱罪?”
“城楼上的痕迹消失了,死者身上的痕迹却没有消失。”吴枕云道:“死者的鞋底、染血的衣衫、从城楼上坠下来后身上的伤口,都是痕迹。”
“你为什么与我说这些?”穆世子疑惑地看向她,道:“这些证据,本世子可以毁掉。”
“随世子殿下乐意。”吴枕云并不在意。
最后穆世子愤愤然地甩袖走了。
吴枕云皱了皱眉头揉揉额角,近来隐隐察觉到有些头疼,吃药的时候好一些,不吃药的时候,额角就像是被针刺一样,一阵一阵的刺痛。
苦药她都老老实实地吃了,一碗都不敢落下,这么长时间了身子也没什么异样,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吧?
西疆的风沙雨雪太大了,一日日地摧磨着人心与血肉之躯,使人不是就是痛,现在回想起来吴枕云还有些后怕,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有勇气离开盛都奔赴西疆的。
可能是不知者无畏吧。
这一份无知无畏地代价就是落得一身病痛。
若不是任逸的那些苦药,吴枕云现在可能就不只是额角疼了。
夜间。
吴枕云端坐在赵墨身侧,手里捏着一支玉管狼毫笔,正给一本成案作注,赵墨与她一样执笔伏案,垂眸沉思着什么。
屋内只有两人轻浅均匀的呼吸声与落笔时的沙沙沙作响。
少时,吴枕云搁下笔,扭了扭脖子,打着哈欠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放火杀人啊?”
赵墨望了望窗外,道:“还早。”
女帝说此案寻到真凶便可到此为止。
若真的如此,那赵言岂不是白白待了两年多的诏狱?这不公平。
至少穆亲王要付出一些代价。
郑都尉的案子中,郑都尉身边的那个随从并没有很合理的作案动机,穆世子也没追问他背后有无指使,过几日这个随从若突然死了,就能够以此推断出随从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随从自然是不能死的,死了还怎么开口说话?做些假象就行。
他们没法用郑都尉的案子给赵言定罪,便盯住了马都监的案子,这个案子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什么争论,赵言必定是凶手,只要他们赶在新的律法实现之前给赵言定罪,赵言就必死无疑。
今日吴枕云同穆世子那么一说,他们肯定不会放心,想尽办法毁尸灭迹,让此案成为板上钉钉的案子。
毁尸灭迹最好的法子是——纵火。
所有的物证都被保留在大理寺的识途阁里,马都监案的物证也不例外。
放火烧识途阁,暗中杀掉郑都尉的随从。
吴枕云握拳支着额角,脑袋一歪,道:“我快熬不住了。”
赵墨将她揽入怀中,用食指抵住她额角替她揉了揉,低声道:“你先去睡一会儿,若他们动手了,我再叫醒你。”
吴枕云摇头,“我怕到时候你叫不醒我。”
赵墨曲指蹭了蹭她脸颊,道:“叫得醒的。”
吴枕云忽地眉间一凛,警告他道:“你不许用那种龌蹉的手段叫醒我!”
赵墨轻笑,道:“什么龌龊手段?夫君不知。”
“你知道得很!” 吴枕云捏了捏他的脸,道:“今早你就是用那种龌龊的法子弄醒我的。”
“小云儿居然知道夫君今早对你做了什么。”赵墨咬住她捏脸的小手指,道:“看来小云儿今早是在装睡。”
吴枕云猛地摇头,“我没有装睡!”
赵墨道:“你没装睡怎么知道夫君对你做了什么?”
吴枕云轻哼一声,道:“我……我就是知道!”
赵墨低眼看她,道:“吴少卿,狡辩很容易被拆穿的。”
被拆穿的吴少卿不想说话,拿起赵墨的手一根一根地拨弄着玩。
赵墨抿唇轻笑,薄唇贴在她耳边,幽幽问道:“小云儿,你还记得今早夫君对你说了什么吗?”
今早他对吴枕云说:“小云儿,你若是再继续装睡不肯醒,日后夫君天天这般唤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