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又是一笑,只差没说上一句我是好公民,他靠回椅子上,慢慢悠悠回了句:“我也没躲啊,不过我不明白的是,我去自己家,拿我自己的东西,算哪门子偷?”
“你自己家?因为你姓沈那就是你家?别逗了少年,姓沈的街上一抓一大把。”,女民警不以为然怼道。
沈逸爽朗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耐烦,看着有些生气,他再次将身份证递给那个女民警,“姓氏巧合?家庭地址也巧合?派出所公章也巧合?”
女民警仔细确认了他身份证上的地址,扭头尴尬地说:“头儿,他确实是沈家的人,而且,是沈家二少爷。”
那头儿看了看沈逸,风度犹存,很自然地说了句:“今天先到这里,不过你也别抱侥幸,我们会继续核查,会根据你拿的东西价值进一步更近,打扰了。”
民警前脚走,姜禾后脚就跟上,身后的人一连叫了好几声“姜禾同学”,她都只当没听到。
沈逸被沈兴楚藏在外面那么多年,为什么突然回来?因为他哥死了,所以回来继承财产?他拿沈家什么东西,不会是保险柜的钥匙吧?看来豪门恩怨即将拉开序幕了,想必应该很精彩,足够江镇的妇女协会扒拉上一年半载。
姜禾想着这些,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失常,再想下去,真的就该加入妇女协会了。
江镇是她家所在的地方,名副其实的城乡结合部,早些年还只是个镇,因为诏城发展需要,那里的地和房屋都划分给了诏城。即便如此,它依然是个城乡结合部,多年来一直格格不入。
姜禾跟姜束都在诏城实验上高中,他弟属于成绩好考上的,姜禾则是特招进去的,因为她语文好,作文多次拿过市级奖,所以尽管数学烂得像发霉的西红柿,诏实验中学还是愿意要她。
江镇到城里有四五个公交站的距离,早些年发展缓慢,很穷,改/革开放后一直没什么起色,农民靠种田只能自给自足,很难维持家庭大开支。
她父亲初中毕业后曾想去当兵,那个年代去当兵的人跟现在不一样,七十年代一家人能有个把当兵的,那真的是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当兵等于铁饭碗。
她爸年轻时候人特别硬汉子,第一年验兵就验上了,姜禾的爷爷高兴得把过年猪都杀给乡亲们吃了。可惜天不遂人愿,她爸的名额被人用一台彩电给顶了,有人走后门,她爹没当成兵。不管是那时候还是现在,他们一没钱二没势的,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那次从戎失败,对她爸打击挺大的,书也没继续再念,到了年龄娶了个老婆,生了姜禾和姜束。后来沿海城市大开发,一大堆人往那边发展,她父母就是其中之一。
姜禾和姜束成了留守儿童,最开始还有爷爷奶奶照顾,前些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最后便只剩他姐弟二人“相依为命”。物质上她爸妈倒是从没亏待过他们,比上比不起,比下倒是绰绰有余,就是这十年来没回过几次家。
下午时分,天空昏暗一片,那是暴风雪即将来临的预兆。姜禾跳上回程的公交车,因为天气原因,里面只有她一个人。
公交车速度很慢,能准确地看清车窗外每个路人的脸,匆匆忙忙的大人,打情骂俏的情侣,嬉笑玩闹的孩童……孩童们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想必是真的很开心。
在她的记忆里,好像从来没这么笑过。
到站后,车上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一个人,姜禾发现时他已经先她一步跳下了公交车。
她只看见他的背影,男生后背非常直,人也很高,黑色大衣的后背露出卫衣的帽子,工装裤,走起路带风,干净利落,有几分部队风格。
那人没有回头,不过人家也没理由回头。面对美好漂亮的事物,不管是人还是一个什么物件,不论是谁,或多或少都会流连忘返一番,姜禾也不例外。
气候不好,她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轮廓,只见那个背影慢慢消失在风雪里,满天的雪花纷纷而至,落在他头上,肩上。
那人走出很远,突然扭头朝这边看来,姜禾觉得自己像个猥琐的跟踪者,而且还是追了人家百八十条街那种。所以在被发现后,她欲盖弥彰似的忙别过头去看别的地方。尽管那条路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可她还是生出了做贼心虚的念想。
这时前方传出阵阵很微妙的踩雪声,再看时,他人已往岔路口走去。
姜禾忽然如梦初醒,那是通往沈家老宅的路,他好像是沈逸。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有人看吗?
☆、暮冬
江镇有一个很大的菜市场,气候没那么恶劣的时候菜品种类挺齐全的。可这样的气候自带杀伤力,雪风刮在身上夸张点说能让人皮开肉绽,卖菜的人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在挣钱。
王婶是个中年妇女,算是看着姜禾姐弟二人长大的,见她走近,她搓着手哈了口气,眉开眼笑说道:“姜禾,这么冷还来买菜呢?”
“是啊王婶,这么冷您不也没收摊吗?”,姜禾说着,拿食品袋装了一些白菜、番茄、土豆、豆腐。
“你感冒了?怎么这么严重,这没父母在身边的孩子就是可怜,吃药了没?”,李婶声音提高了八个度,关切地慰问着。
姜禾对于没父母在身边这些话早也麻木,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吃过了。
李婶接过菜放在秤上,砸了砸嘴一阵嘟囔:“我跟你说,江镇那么多人,我就看得上你们姐弟两,你说父母常年不在身边,自己还能这么懂事,成绩又那么好的人,上哪儿找去?
要我说,也就是你父母糊涂,婶要有你们这样的子女,肯定哪儿都舍不得去……额那个,我也就随便叨叨,你别往心里去。
你这么优秀,这么漂亮,将来好好找个婆家,过自己的小日子,铁定美滋滋的……一共15块钱。”
姜禾听罢,面部肌肉有些僵硬,接过菜准备付钱,拉开书包的时候皱了下眉,她不记得自己出门带了户口册。手指停顿了一下,她把菜放回摊面上,脱了手套翻开那本户口本——户主:沈兴楚,配偶:倪婉萍,长子:沈逸。
就三个人?而且长子为什么是他?不是还有个沈漾吗,就算死了,也没那么快被注销户籍吧,而且这户口本看上去并不算新。她这算不算知道了豪门秘密,不会被灭口吧?姜禾胡思乱想着……
她手才袒露在风雪中没多久,就像要裂开一样,抖个不停。沈家的户口怎么会在自己包包里?想到酒店,想到警察,想到那个云淡风轻的沈逸,姜禾很快就有了答案。
“怎么了,你带户口本干嘛?学校要用吗?”,那边继续喋喋不休。
姜禾忙将那本烫手的东西塞回包里,拿了十五的零钱递给李婶。
走出几步,她回头说了句:“我父母没有不要我们,都是为生活而奔波,被生活压弯了脊背的人,谁都活得不容易,您不用这么说他们。而且,优秀和漂亮,不是用来找婆家的。”
有一种人,自己说可以,但别人就是不可以说。她讨厌别人说她漂亮,更讨厌别人让她以后好好找个婆家。姜禾觉得那话就像不可降解的垃圾,持久而无法消灭,让她心生厌恶的同时又无可奈何。
总是被人戳脊梁骨,小姑娘愤愤不平,她说出那些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话后,鼻子一酸,满眼含泪,快步离开了菜市场。
身后的李婶先是一愣,而后骂骂咧咧念道:“什么人啊,不识好歹,我这也不是为你好吗?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你那爹妈如果为你们好,早该回来了。”
姜禾本来还想买些肉和排骨,可被这么一说,竟忘得一干二净。她们家住的地方因为后来翻新过,与周围的房屋构造倒是没多大区别。那时爷爷奶奶还在,她爸妈在外面赚了些钱,汇钱回来请人修的。
城乡集合处的公共设施不是很好,路灯随时罢工,被大雪洗劫过后,更是死气沉沉的。姜禾在那条漆黑得只剩白雪的路上健步如飞,因为她意识到了身后有人尾随。
她很害怕,也很惊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