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狄童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恭谨有礼,同时也在不露形迹地暗暗观察师映川的神情,发现比起当年而言,现在的师映川越发不动声色,喜怒皆不露于表面,即便是笑起来的时候也是淡淡的,与他兄长晏勾辰却是有些说不出来的相似之处,但同时他也知道,师映川此时的权势和地位,已经不是皇兄晏勾辰能比及的了,想到这里,再如何精妙的文字也很难形容晏狄童此刻的真实心情,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他的心头。
正思索间,上首师映川却道:“九皇子坐罢。”师映川的态度不是很热情但也并不冷淡,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与晏勾辰也算是朋友,对于晏勾辰的这个弟弟,他自然会尽到应有的礼数,不会怠慢了对方,更何况晏狄童现在看起来倒不像小时候那样骄横,反而十分谦恭有礼,既然如此,师映川并不介意好好招待一下对方。
师映川既然开口,晏狄童也就不曾扭捏,便坐下了,有侍女奉上了茶,师映川微微点头,道:“九皇子来我这里,不知道是有何要事?”一面说,一面伸手示意晏狄童喝茶,不必拘束,晏狄童微微欠身:“皇兄说了,久已不见君上,甚是想念,只不过终日里忙于政事,实在抽不出时间与君上一晤,因而此次便让我前来登门拜访。”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张烫金礼单,微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君上笑纳。”
一名侍女过去自晏狄童手中接了礼单,转而送到师映川面前,师映川打开一看,眉毛却是微微上扬,这哪里是什么‘区区薄礼’,分明是一份重礼,这上面记载的并非是金银珠玉古董一类的俗物,而是对武者大有用处的药物以及打造上等兵器的材料等等,很多都是有价无市的,师映川看了这份礼物,心念一转,已微笑道:“容王真是太客气了。”
师映川的容貌很年轻,但看上去却已经不再稚嫩,眼里有着淡淡的威严,不过此时神情却是温和的样子,十分自然,整个人隐隐散发出与当年有些不同的气质,令人油然生出一股成熟稳重之感,晏狄童见此,心底的那一丝微妙情绪翻涌上来,有些不可控制--同样是人,但是在几年后的今天,对方却似乎将自己甩得越来越远……不过晏狄童很快就控制住了这种莫可名状的心情,这时师映川却道:“也快到中午了,九皇子一路跋涉,想必也劳累了,不如先用过饭,有话再谈不迟。”晏狄童起身拱手道:“如此,小王恭敬不如从命。”
一时侍女摆上午膳,菜品不多,但胜在十分精致,期间晏狄童完全没有提起北燕流亡国主苏怀盈一行人的事情,大家互相之间都是心知肚明,师映川既然收下了苏怀盈,给予庇护,那么大周便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也不会自动挑明这件事,不然难道还要向师映川要人不成?大周上至周帝下至臣子,没有谁会做这种蠢事。
等到酒足饭饱,师映川命人撤了席,两人回到暖阁,分宾主坐了,师映川又叫人送上香茶,这才问道:“容王近来可好?”晏狄童见他问起,便也不多绕圈子,正色说道:“皇兄近来……想必君上也已经听说了陛下正准备立太子之事。”
师映川听到这里,忽然就摆了摆手,周围的侍女便静悄悄地退了下去,只留他二人在室中,一时师映川淡淡笑道:“这个么……虽然我一向很少打听宗门外的事情,不过这件事自然还是知道的。”他的话确实没错,如果是哪个末流小国的话,别说是立太子的传闻,就算是改朝换代这样的事情,师映川也未必会知道,但大周这样的强国则是不然,对于朝廷当中一些重要的动向,师映川自然还是会听说的,当下只见晏狄童离座站直了身子,向师映川拱一拱手,肃容道:“不瞒君上,我皇兄在众兄弟之中实乃出类拔萃之人,是有名的贤王,但只恨却并非皇后所出,不占‘嫡’也不占‘长’这二字,因此……”
师映川不待晏狄童说完,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此时他虽然还听着对方缓缓而谈,但心中却已经生出了一种有些微妙的情绪,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同,甚至与师父连江楼也不同,站在一个非常奇妙的位置上,用另一个角度来看待着世上所有人,所有事,师映川心中蓦地升起了一丝明悟,他看着世间人与事的眼光完全不同--帝王将相又如何,改朝换代又如何,终究到头来不过一掊黄土,而我,却也许会一直都存在于这世间,看花开花落,沧海桑田……一时师映川出神片刻,不过他的心性已是坚若磐石,很快就又回过神来,其实到了他现在这等境界,若是看在其他人眼里,大概只会觉得既然他很有可能日后达到不死不灭的目的,那么就不应该再去理会俗世纷争,就好比一个皇帝,难道会去关心一群普通人之间的争斗?但事实上却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无论如何师映川都还是一个人,总不可能脱离人所组成的社会,他的衣食住行,包括修行所需要的资源等等,这一切的一切全都靠无数人供奉着,打理着,不然难道还要他自己去操心这些不成?‘人多力量大’这句话绝对不是假的,好比一位大宗师再如何武力超群,但也不可能事事亲为,一令之下就有万万人受到驱使,就像是今日晏狄童送上的这张礼单上的东西,其中有整整一百斤的紫目珠,此珠是由一种名为紫目鱼的鱼类腹中孕育出来,用这种珠子串起来编织成席子睡在上面或者打坐,对武者来说有着很不错的功效,而这种紫目鱼虽然珍贵,但并非十分罕见,大周境内一些地方专门就盛产此鱼,只不过紫目鱼并非群居鱼类,不可能一下捕捉许多,因此想要收集到大量的紫目鱼剖腹取珠,就必须动用大量的人力才可以办到,此次容王晏勾辰只为了凑足这一百斤的紫目珠,硬是驭使了近三万民夫捕捉紫目鱼,才勉强搜罗到了足够的数目,若是换作一位形单影只的大宗师,需要紫目珠助自己修行,那么此人仅靠自己的一双手,只怕这一辈子也捉不到这么多的紫目鱼,由此可见,很多事情并不是只倚仗个人的高超武力就可以办到的,不然大家都去找个深山老林埋头苦修就是,还做什么开宗立派的事?固然这其中有着对于权力地位等等的考虑,但资源也同样是武者非常看重的一个方面,没有足够的修行资源,你还练什么功?
师映川忽然微微一笑,他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看向外面,说道:“令兄与我乃是旧交,以他的能力与才智,依我看来,却是皇储的不二之选,有人君之相。”
晏狄童听了这话,顿时大喜,他哪里不知道师映川这番话的分量?这就是白虹宫对此事的表态了,晏狄童面上喜色不掩,正欲说点什么,师映川已转身说道:“许久不见容王,此次我准备去摇光城一趟,与令兄叙叙旧。”他嘴角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也许不用多久,就不必再称呼令兄为‘容王’了。”
且不说晏狄童大喜之下有什么想法,一时师映川便命人准备一下,又去见了宝相龙树三人,将自己打算去摇光城的事情说了,又道:“宝相,你若是想和我一起去摇……”宝相龙树却打断了他的话,微笑道:“川儿,我正要和你说呢,我母亲的忌日就快到了,我与宝花须得回蓬莱一趟,祭拜母亲,所以我就不打算跟你去摇光城了。”一旁宝相宝花默然不语,她虽然不愿意离开断法宗,想要跟在连江楼身边,但毕竟是母亲的忌辰,怎能不回去呢?
师映川了然,道:“哦,是这样啊,既然如此,我就自己和梳碧去好了。”话刚说完,方梳碧却道:“映川,我就不随你去了,我现在要努力在山上修行,你自己去罢。”师映川听了,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方梳碧现在对修行之事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她这是想多陪在自己身边一些年,而且只怕同时也是想要努力提高自身的修为,尽可能配得上他师映川啊……想到这里,师映川心中感慨的同时,也有些感动,而且他略略一想,觉得按照方梳碧目前的状况,确实把她留在断法宗一心一意地练功才是对她的修行最有利的方法,如此一想,师映川便点了点头,温言道:“那好,你就用心练功罢,有什么疑难的地方只管去向白缘师兄请教,他会认真指点你的。”方梳碧微笑起来:“嗯。”
接下来师映川便去大日宫向连江楼说了一声,由于两人双修之事并不是必须要经常发生的,可以视情况而定,自主调节,因此连江楼也不在意,只叫他不要耽搁太久,而且在出发之前,连江楼又让师映川助他行功一番,如此一来,等到师映川回去后,全身都还是酸软的。
师映川此次出行并没有带了多少随从,只让左优昙一人跟着,蘀他打理一些日常琐事,又带了一些东西,这便与晏狄童一行人前往摇光城。
晏狄童来的时候因为要带着许多给师映川的礼物,因此随行之人极多,组成了一拨庞大的车队,浩浩荡荡地足有近千人,不过等到晏狄童与师映川返回摇光城的时候就简单很多了,晏狄童只带了数十名贴身侍卫,与师映川和左优昙两人轻装简骑便动身了,其他近千随从只需慢慢返回摇光城就是了,至于自己路上只带了几十名侍卫,安全会不会有问题,晏狄童却是半点也不担心,反正有师映川这样的高手一起上路,他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此轻装简骑上路,自然速度很快,没多长时日就距离摇光城不远了,这一日师映川一行人骑马踏着厚厚的积雪,迎着微微的寒风向前走去,四下一片银白,树木都被积雪覆盖成了白色,不时有野兔一类的小兽在附近蹿过,师映川看着远处不少的车马行人,忽然间心有所感,他抬起一只手,五指微张,从他的这个角度来看,似乎一合五指就可以把这些人与物一并抓入掌中,新奇而微妙,就好象展现在掌中的是另一个世界,师映川见此,心中不禁感叹这些人似乎就如蝼蚁一般,同时也有了一种渀佛神灵俯瞰世间众生的错觉,说不出地逍遥自在,于是不知不觉之中,他的思绪就漂游发散起来--普通人看蝼蚁,与自己看普通人,又何尝不是一样的感觉?
师映川此刻出神之际,一旁的晏狄童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只觉得师映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给了自己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虽然自己离对方很近,但却又好象遥不可及似的,晏狄童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便笑道:“君上这是在做什么?”
师映川百感交集之间听见晏狄童的询问,便微微定神,一时放下了手,道:“没什么。”正说着,却瞥见前方不远处有一片巨大的冰面,看起来应该是一处大湖,只不过在严冬之际天气太冷,湖面就结了冰而已,此时晏狄童也注意到师映川在看前方的湖,就笑着解说道:“这是一处盐水湖,里面有一种特殊的鱼类,叫‘临海龙’有点像海豚,是这里的特产,肉质非常鲜美,远近闻名,价格也非常昂贵,一般只供应王公贵族,而且这种鱼只在冬天才有,而且无法腌制或者冰冻保存,只能吃新鲜的,否则肉里很快就会分泌出一种毒素,所以平时是肯定吃不到的。”师映川听了,有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我虽然来过摇光城,却从未吃过什么临海龙。”
说着,一行人已经靠近了此湖,需要越过冰面到对岸去,这样能少走许多路,反正冰面冻得很厚实,湖面平整光滑,就好象一面巨大的镜子一样,完全可以供人通过,这时师映川发现冰面上有不少人在忙碌着什么,似乎是在捕鱼,这些人身穿厚厚的棉袄,其中有一个人穿着黑色的鱼皮水靠,正瑟瑟发抖,旁边有一个被焀出来的冰口,很大,直径大约有两丈多的样子,几个穿棉衣的男子正在用棍子不断地搅动着水面,防止水面再次结冰,师映川看见这一幕,有点奇怪,便问道:“这是要捕鱼罢,我也见过冬天焀冰捕鱼,但这些人看起来倒不像是普通的捕鱼模样,连一张鱼网也没有,这是要做什么?”
晏狄童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笑着解释道:“看这样子,应该就是在捕捉我刚才说的临海龙了,此物习性比较特殊,平时以鱼虾之类的东西为生,但最喜欢的却是食人,若要捕捉的话,必须用活人潜入水中去引诱,那个穿鱼皮水靠的人应该就是诱饵了,此人在来这里之前就会服下一种药物,只要一旦被临海龙吞下,药性就会发作,把临海龙全身麻醉。”师映川微微一愣:“那么这人……”晏狄童不以为意地道:“这是死囚,过后会给他的家人一笔银子,冲着这一点,不少死囚都愿意来做诱饵。”
正说着,那穿着黑色鱼皮水靠的男子已喝下一些烈酒,使得下水之后身体不至于被迅速冻僵,接着有人在他腰间系上一根长长的绳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看样子就知道一定很结实,然后用刀子在男子胳膊上划了一刀,晏狄童见状,不失时机地解说着:“临海龙对人血的味道非常敏感,只要感觉到血腥味,马上就会赶来。”
这时只见那死囚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恐惧绝望等等复杂之色,最后一咬牙,‘扑通’一声便从打开的冰口处跳了下去,大概过了不到十分之一刻的时间,忽然就见冰上的那群人呼喝起来,众人死死抓住那根栓在死囚身上的绳子,用力向后拉动,不一会儿,一条与海豚有些相似,但体型要大很多的东西边从水下被拖出,来到了冰面上,一动也不动,显然是已经被麻醉了,从这东西嘴里连着一根绳子,和钓鱼没有什么两样,明显那作为鱼饵的死囚已经被吞进了肚子里。
一群人欢呼雀跃,大家合力把临海龙拖近,人人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晏狄童亦笑,道:“这么大的一条临海龙,怕是不下于五千两银子,难怪这些人如此兴奋。”师映川眼见这一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这就是真实的人间,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是有食物链存在的,动物界是这样,人类社会当中更是这样,普通人都只不过是上位者的工具而已,只不过为了满足大人物们的口腹之欲,就要以活人为饵。但师映川马上就自嘲地一笑,他扪心自问,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冷漠的上位者而已,何必有这种伪善的感慨?想到这里,师映川唇边露出一丝无比清晰的嘲弄笑容,他对身旁的左优昙吩咐道:“你去问问那些人,叫他们把这条临海龙卖给我……我倒是还从来没有试过这种鱼是什么滋味。”
左优昙领命欲去,晏狄童忙道:“君上太见外了,这等小事莫非还要君上开口不成?”说着,便命侍卫立刻去买下那条临海龙,师映川见了,倒也没有坚持。
一行人继续赶路,在中午到来之前就来到了摇光城,一时前往容王府,晏狄童命人进去通报,大概半盏茶的时间之后,正中的大门忽然开启,一位俊美儒雅的青年男子在众多随从的簇拥下出现在门口,拱手含笑道:“……久已不见,君上安好?”
☆、一百七十七、各怀心思
青年拱手含笑道:“……久已不见,君上安好?”这‘君上’二字一出口,一些原本还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人便立刻神色大变,要知道这个称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久远之前‘君上’二字是用来称呼帝王,后来渐渐就不用了,变得愈发稀罕起来,只有寥寥一些身份地位极高之人才会被人这样尊称,比如纪妖师连江楼这一类的人物,那才有资格担当得起这个称呼,虽然这并不是有什么严格界限,但若贸然如此称呼一个不够身份的人物,只会被人大肆嘲笑,更不必说以青年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冒失之事。
事实上如今师映川也确实可算是担得起此称,他在断法宗时自然是宗子无疑,但认祖归宗之后,同时就成为了弑仙山的少山主,两家自己当然可以各自称呼,但是外人在一些场合之中又要如何区别起来?所以‘君上’二字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青年锦袍玉冠,俊雅而不失威仪,正是容王晏勾辰,师映川微微一笑,下了马,其他人也跟着纷纷下马,师映川面色如水,微笑道:“我还好,倒是王爷看起来意气风发,比之当年,风采更盛。”
晏勾辰大笑,眼神奕奕,比起从前更是多了一份成熟,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举步下阶,来到师映川面前,道:“不知君上大驾光临,勾辰有失远迎,还望不要介怀。”晏勾辰一面笑说着,心中却在吃惊于师映川的面貌变化之大,若非师映川刚才接话,他实在难以认出面前这个风礀卓绝的美人居然就是师映川,这时只听师映川说道:“王爷言重了,这次也是我临时起意,事先并没有通知过,又何来‘介怀’一说?”
两人如此寒暄着,相携上阶,师映川也不客气,第一个跨入大门,晏勾辰则陪在他身旁略向后一个肩头的距离,至于左优昙和晏狄童,则跟在二人身后,再往后才是尾随的一干随从。
晏勾辰并没有大肆宴客,做出什么盛大的排场,他对师映川的性格了解得不少,知道师映川并不是那种非常喜欢沸沸扬扬的大排场之人,因此只是自己陪在左右而已,至于其他待客之物,无非是讲究一个‘精致’二字便罢了,一时晏狄童笑道:“皇兄,我们来的时候看见有人捕了上一条临海龙,便买了下来,正好让皇兄府里的厨子卖弄一下手艺,舀出本事来,中午便让我们尝尝鲜。”晏勾辰抿了一口茶:“哦?是么,既然如此,自然叫厨下好生料理一番。”说着,便叫人过来吩咐了几句。
师映川已经脱了大氅,晏勾辰看着师映川,微笑道:“君上一路跋涉,旅程辛劳,不如先去沐浴更衣,我们过后再叙话,如何?”师映川也觉得自己满面风尘,听晏勾辰这么一说,自然同意,当下便由侍女引路,去了浴室,左优昙也同样被人带下去梳洗。
却说晏狄童草草梳洗一番,换了衣裳便回到房中,一时便将自己近来与师映川见面之后的事情都向晏勾辰说了,最后又皱眉道:“这师映川比起当年更是变化不小,越发城府许多,我倒是看不透此人……”又忽然嗤了一下,表情古怪地道:“今天看见有人在冰上捕捉临海龙,我却是瞧见他面露异色,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有悲悯之心,还是假慈悲……”
少年还没有说完,晏勾辰便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噤声!”青年正色对弟弟教训道:“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小九你都要记住一点,记住现在‘师映川’这三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晏狄童见到兄长有些动怒,便立刻收了脸上的轻浮之色,道:“是,我知道了。”晏勾辰看了弟弟一眼,微微皱起眉头,说道:“小九,本王知道你一直都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平时本王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现在既然人已经来了摇光城,那么本王就郑重警告你,再不许用刚才的那种语气和样子谈论他,他这个人性子不好捉摸,尤其这两年里他似乎有很大变化,若是你冒犯了此人,或许对方会一笑而过,但也可能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这种局面正是我们那几个兄弟最乐于见到的,所以你一定要把礀态做足,你可记住了?
晏狄童喏喏应着,却又有些不甘地嗫嚅道:“皇兄,我都明白的,再说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情不用你教,我也知道应该怎么做,我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不然前阵子你也不会派我去白虹山见他。”晏狄童是性子骄横的人,但对于晏勾辰这个哥哥却是非常顺从的,晏勾辰见他这个样子,便轻叹一声,语重心长地道:“小九,不管你喜不喜欢师映川这个人,你都要记住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人现在是我们要倚仗的有力援助,一定要经营好彼此的关系……本王这么跟你说罢,你现在是皇子,倘若你是一位公主,本王一定会想办法促成你与师映川的婚事,把你嫁给他,使双方达成紧密的联系……”晏勾辰刚说到这里,晏狄童便猛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哥哥,他咬了咬嘴唇,有些艰难地低声道:“……若我当真是女子,皇兄你真的会这样做?”晏勾辰听他这样问,便坦然点头:“不错。”晏狄童定定瞧了青年片刻,然后便重新低下了头。
却说师映川在一群莺莺燕燕的伺候下好好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物,重新整理仪容,这才出去,左优昙比他快一些,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两人都是面目一新,当下便按照原路返回,等到进到室中时,却见晏狄童也明显已经梳洗过了,正与晏勾辰低声说着话,想必是将在白虹山与这一路上的事情都详细说给晏勾辰知道,师映川见此情景也不在意,只摸了摸肚子,淡淡笑道:“应该是中午了罢,我还真有些饿了,不如先吃饭?”晏勾辰起身亦笑:“正是,厨下已经准备好了,这便摆饭罢。”
当下晏勾辰便吩咐开宴,盛装菜肴的都是清一色的上等器皿,不过是十来道菜品,但做得极是美味精致,师映川吃得较为满意,下首尚有女子怀抱琵琶徐徐弹奏,将气氛烘托得颇为融洽,一时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主皆已尽欢,晏勾辰见师映川面露满足之色,便叫人撤去残席,换上香茶。
此时晏狄童与左优昙已经下去,只留晏勾辰与师映川品着茶,说些闲话,两人都没有谈起正事,只是说着这两年来的一些事情,似乎单纯只是朋友之间叙旧而已,晏勾辰态度温和,令人如沐春风,俊美的脸孔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叫人心生好感的笑容,但凡所见之人,都不觉被他所感染,心情不知不觉就变得舒畅起来,师映川有意义无意地打量着青年,似乎是想从对方的表面上探询出某些更深层次的东西,但却是一无所得,末了,师映川忽然话头一转,对晏勾辰说道:“……听说近来大周朝廷准备册立储君?”
晏勾辰一顿,既而就微笑道:“是啊,父皇虽然春秋正盛,不过国不可一日无主,而且也不能长时间没有储君来稳定人心,因此父皇考虑之后,便决定册立储君。”
青年面上含笑,目光炯炯看着师映川,师映川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茶杯,说道:“王爷与我既然是有年头的朋友,你我二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不可明说之事,虽说我不是大周之人,但朋友的事情自然会比较关心,我看王爷有人君之相,这储君之位依我看,非王爷莫属。”